第85章 盛世下的悲凉:顾维桢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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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盛世下的悲凉:顾维桢的无奈

 

琉璃厂夜色深沉,灯笼晕黄。

“书呆子扎堆的地方,也藏着刀子。”阿西声音压低,手始终没离腰间刀柄。

“最利的刀,不都藏在书里么。”顾维桢径首走进“翰墨斋”。

店内人影寥寥,掌柜的打着瞌睡。

秦秉文从高大书架后转出,身后跟着林婉儿,素衣清冷。

秦秉文手持画轴,首接展开在顾维桢面前案上。

“顾兄,请看。”

画的是《蜀道难》。山势险峻,栈道悬危,云雾缭绕,不见尽头。

秦秉文手指点在画中窄道上。

“山河壮丽,可惜,路太窄了。”

林婉儿目光落在画卷顶端云雾上。

“雾气太重,遮住了山顶,也看不清前路。”

顾维桢指尖触纸,纸张触感与密信无异。他明白了。

这里没有柳泉居士,只有一群被逼入绝境的同道人。

“路虽窄,终究是路。”他目光从栈道移向云雾遮蔽的山巅,“雾再重,山巅总在那里。”

秦秉文眼中闪光,卷起画轴,郑重递过去。

“此画赠与顾兄。路途艰险,你我共勉。”

这是一份邀请,一份托付。

顾维桢接过画,转身离去,未再多言。

回到刑部值房,压抑感扑面而来。

桌案上堆着一摞新卷宗,是奎屯案后续,清查其党羽罪证。

顾维桢翻阅。这些是地方呈上的查抄奎屯同党家产文书。

他以为会是贪赃枉法证据,诗文罪状。

一份不起眼卷宗夹层里,他发现几张粗糙麻纸。不是官文。

上面是干涸发黑血指印,歪扭字迹,一份万民折。

山东历城。大旱,巡抚以“清查逆党”为名,行“加征”之实。

凡有微词者,皆以“奎党”论处,家破人亡。

奏报上却是“逆党顽固,民心不稳,赖天恩浩荡,方得平靖”。

另一份来自两淮。盐商勾结织造,打“奉旨彻查”旗号,强占民田桑园,无数纺织女工流离失所。

官方文书描述为“乱民冲击织造府,幸得地方乡绅协助,弭平祸乱”。

这些报告与文字狱无关。它们是盛世袍服下,化脓的疮口。

文字的罪,尚可争辩。这无声压榨,又该向谁诉说?

那些血指印,那些扭曲的字迹,比任何墨迹都沉重。

它们控诉的,是比任何酷刑更残忍的生计剥夺。

金殿上那晚的胜利,此刻像荒诞闹剧。

他扳倒一个酷吏,却为无数酷吏递上了更好用的刀。

这片土地的悲凉,不只在文人书斋里。

几天后,一桩案子递上来。

御史弹劾户部郎中贪墨,证据确凿。

按新规,本该交由三司会审。

顾维桢等来的,却是一道内阁首接下发的廷寄。

和珅亲自面奏圣上,称此案“案情清晰,无需繁琐议程”,御笔朱批,首接将那郎中下狱。

他亲手推动的“三司会审”,那道他以为能锁住权力的“刀鞘”,转眼成了和珅剔除异己的捷径。

他曾以为,法度能匡正时弊,如今看来,不过是为虎作伥的工具。

他想加固法度堤坝,却被轻易改造成引流私欲的沟渠。

他所谓的改革,只是为这架疯狂机器,更换了更高效的零件。

这份彻骨的寒意,远比任何酷刑更甚。

此时,阿西送来一封海外信。罗敬亭寄的。

信中无问候,只讲一个故事。

“泰西有国,其民与君立约,民赋税役,君佑民生。若君王无道,民可废之,另立新约。其国根基,不在君,而在民约。”

民与君立约。君王无道,民可废之。

这寥寥数语,在顾维桢脑中轰然炸响,将“君为臣纲”震得粉碎。

他自幼所学的圣贤之言,他奉为圭臬的社稷之道,此刻土崩瓦解。

世间,竟有此道理。

人与人关系,不只有主奴,还有平等契约。

他感到眩晕。那是长久行走黑暗中,骤见烈日的光芒,刺眼,却又带来无限可能。

他曾以为,改制修法,便能救大清。如今才知,那只是皮毛。

推翻一个奎屯,千万个奎屯又起。

改变一部法度,法度又成新恶法。

这条路,走不通。

欲改大清命运,或许,须从思想根源动刀。

他的无力感,此刻化为深沉思考。

他推开桌上所有卷宗,铺开一张宣纸。

他要写的,不是奏折,不是判词。

他提笔蘸墨。笔尖落下,写下第一个字。

“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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