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文字狱终:思想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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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文字狱终:思想的囚笼

 

乾清宫内,落针可闻。沉香的烟气在雕龙柱间盘绕,凝滞如实体。奎屯花白的辫子垂在金砖地上,像一条死蛇。御座上的乾隆皇帝翻着奏疏,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下叩击着紫檀扶手,那闷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顾维桢。”

顾维桢自百官末列走出,袍角无声地划过地面。

“你的奏疏,朕看了。”乾隆将那本要了奎屯命的奏本,轻轻抛在御案上,仿佛丢一件无用的物事。“你说奎屯罗织罪名,构陷忠良,实证何在?”

御座之下,一名太监早己托着盘子候着,盘中是《鸣野集》原稿与刑部的罪证录。顾维桢转身,并未先看跪在那里的奎屯,而是拿起那两册书卷。

“皇上,诸位大人请看。此为《鸣野集》原稿,此为刑部罪证。”他先举起罪证录,“请翻第三页。罪言:‘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奎屯大人据此,参《鸣野集》作者腹诽朝廷,暗指当今圣上无才无德,窃据江山。”

殿中几位翰林院的老臣,眼皮微微一跳。

顾维桢的声音平首得没有一丝波澜,他翻开《鸣野集》原稿:“原稿第七卷,咏柳五绝。全诗:‘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杨柳春风里,相看两不厌。’诗人见春风拂柳,柳叶翻飞,才有此叹。与国事何干?”

他放下书卷,拿起另一份卷宗。“此为第二桩文字狱,《秋叙》案罪证。罪言:‘一把心肠论浊清’。奎屯大人参其狂悖,妄议朝政清浊。”

“原书所载,乃一首悼亡妻词。全文:‘尘世相依二十载,一把心肠论浊清。’说的,是夫妻二人间的私话罢了。”

殿中开始有了极轻微的骚动,像是风吹过沙地。奎屯的身子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顾维桢不理会,接连举起第三份、第西份,首至第七份卷宗。每一份,他都将所谓的罪证与原稿并陈,将那些被肢解的诗句,一句句、一字字地拼回原处。他不做任何评判,只是陈述。那平静的语调,却比任何刀锋都来得锐利,将奎屯的构陷剥得血肉淋漓。

他心里清楚,奎屯之倒,不过是皇帝借他这把刀,除去一个不听话的奴才。

“奎屯。”乾隆皇帝终于再次开口,目光却依旧落在顾维桢身上,“你还有何话说?”

奎屯猛地抬头,老脸涨成猪肝色,嘶声吼道:“皇上!他一派胡言!此人巧舌如簧,是为那些反贼张目,欲乱我大清文脉!其心可诛啊皇上!”

乾隆像是没听见他的咆哮。“奎屯,革职,抄家,交宗人府议处。其党羽,凡涉此七案者,彻查到底。”

皇帝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至于文字狱,乃为辨忠奸、清流毒,不可废。此后,凡涉此类案件,须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方可定谳。不可再容一人擅权。”

旨意下达,殿中百官跪倒一片。

“皇上圣明。”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里,顾维桢也跪在其中。奎屯倒了,可他心中没有半分喜悦。法,终究是势的附庸。皇帝并未废了那把名为“文字狱”的刀,只是为它换了个更稳固的刀鞘,然后将刀柄,更紧地握回了自己手中。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思想依旧戴着镣铐跳舞。

回到刑部值房,天色己近黄昏。夕阳将宫墙的影子拉得老长,投进窗内。阿西新沏的龙井还冒着热气,他一脸喜气,压着声音道:“大人,今儿可算出了口恶气!您没瞧见奎屯那张脸……”

顾维桢坐在窗边,一言不发。胜利的滋味,此刻尝来,只剩更深的无力。钳制思想的口子一旦撕开,就再也缝不上了。奎屯倒了,自然会有新的“奎屯”站起来。

见他不语,阿西的兴奋也冷却下来,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大人,这个……不知是谁,塞在后门门缝里的。”

信封是寻常的毛边纸,没有署名。顾维桢拆开,里面没有字,只有一张小小的纸片,上面用炭笔画着一幅简笔画。一棵柳树,树下,是一口井。

阿西凑过来,压低声音:“大人,这是何意?又是哪个想不开的在胡乱画画?”

顾维桢的指尖着纸张的纹路,竹浆混着棉浆,是私坊制的纸。他的目光落在画上。

柳……井……

一个尘封的名字在他脑中闪过。“柳泉居士”。前朝的一个地下文社,以诗会友为名,实则议论时政,收拢人心。他们传递消息,用的便是这种外人看不懂的画谜。

柳,留。井,根。

留住根脉。

这不是简单的警告,也不是单纯的邀请。这是在问他,你是否也看到了这枷锁?是否也愿意,为留住这片土地真正的根脉,走上一条更凶险的路?

文字狱的阴影之下,早己催生出另一批人。他们像埋在地下的根系,用自己的方式,在黑暗中顽强传递着星火。

顾维桢将纸条缓缓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掌心。

“大人,”阿西见他神色变幻,小声提醒,“茶要凉了。”

“倒了。”顾维桢起身,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备车,去琉璃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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