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桢指尖轻叩冰冷茶杯,成了。和珅收书,棋子落定。和珅不懂书中深意,却会视其为顾维桢的“交流”信号。这枚棋子暂时不动,但它落在和珅棋盘上,顾维桢便多了一分周旋。
门外,急促脚步声传来,管家撞门而入,脸色煞白。
“大人,宫里来人,传您即刻去钦天监。”
钦天监?清水衙门,观星测时,不涉朝政。管家递上手帖,宗人府印章刺眼。皇室宗亲涉入,此事绝非小事。
顾维桢换上官服,一言不发,登上轿子。
观象台寒风如刀。一台巨大铜铁玑衡抚辰仪立在中央,核心铜轴断裂。断口平滑,透着金属疲劳纹理。
钦天监监正罗敬亭跪在仪器旁,手抚断裂处,血丝布满双眼。他身穿西式窄袖长袍,醉心西学,试图以几何代数解释宇宙。
对面,监副吴澄江几位须发花白老官员面露不屑。吴澄江前跨一步,嘴角勾起幸灾乐祸。
“罗大人,早说过,西洋奇技淫巧,不合我朝体统。看,这不就遭了天谴?”
罗敬亭猛抬头,青筋暴起。
“胡说!这是人为破坏!定是有人不想让皇上看到格物致知力量!”
“放肆!”吴澄江厉声反驳,“没有证据,血口喷人,你想诬告朝廷命官?”
顾维桢踏上高台,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众人噤声,躬身行礼。他径首走到损毁仪器前,蹲下身。指尖悬空,目光寸寸扫过断口。“知微境”开启,金属断面晶格在他脑中无限放大。
没有外力击打痕迹,没有撬动扭曲。这是从内而外的崩解。
顾维桢起身,走向记录天象文书。
“钦天监近三月起居注,特别是观象台温湿度记录,拿来。”
吴澄江脸色微僵。罗敬亭一怔,不解。
厚厚几本记录很快搬来。顾维桢翻过,速度极快,数据图表在他脑中迅速构建。
他手指停在其中两页。
“七月十西,湿度九成,夜间温度骤降。八月初三,白日暴晒,台内闷热如蒸笼。这两天,为何没有仪器的保养记录?”
吴澄江上前一步,躬身。
“回大人,这两日并非沐休,也无大事,许是记档疏忽。”
“疏忽?”顾维桢语气平淡,却让吴澄江额角渗出冷汗。
他合上记录册,看向吴澄江。
“你督管记档,为何没有发现这两处关键空白?”
吴澄江后退一步,低头。
“下官……失职。”
这些记录,并非疏忽,而是被刻意抹去。连续极端温湿交替,会使黄铜内部产生细微裂纹。日积月累,再精密结构,也会在临界点崩塌。
这不是破坏,是谋杀。一场针对仪器的,用格物之学完成的谋杀。凶手懂天文,懂格物,更懂人心。
次日,顾维桢未去钦天监,绕到后街茶摊。他要粗茶,听百姓闲谈。
角落里,布衣年轻人独自喝闷酒,形容憔悴。顾维桢认出他,钦天监不得志的五官正,才华不俗,却受吴澄江等人打压。
顾维桢端茶碗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听闻观象台宝贝坏了?”
年轻人抬头,只当好奇百姓。他苦笑一声。
“何止坏了,是天要亡我们这些人的心。”
“哦?此话怎讲?”
“我们罗大人,本想借秋狩,向皇上演示西学星轨精妙,证明老祖宗东西并非全是圭臬。”年轻人压低声音,眼中闪光,“他甚至准备讲稿,想在京城士林开坛演说,却处处受阻。”
“就因他推崇西学?”
“是啊。”年轻人灌酒,面露无奈,“那些大人说,祖宗之法不可变。可他们哪里知道,不变,就是等死!”
顾维桢静听,己明罗敬亭处境。这不是学术之争,是路线之争。罗敬亭想公开演说破局,却被保守势力死死按住。这股力量,不仅来自钦天监内部。仪器损毁,断了罗敬亭在皇上面前展示成果唯一机会。
顾维桢放下铜板,起身离开。罗敬亭策略错了。对牛弹琴,牛不会懂,只会觉得你扰了它吃草。
当晚,顾维桢书房密会罗敬亭。
“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吴澄江他们……”罗敬亭激动开口。
顾维桢抬手。
“吴澄江,不过是把刀。你想找的,是握刀的人。”
罗敬亭愣住。
“连续热胀冷缩,足以毁掉最坚固黄铜。”顾维桢声音很轻,“这手法,不是吴澄江那种只知子午卯酉老古董能想出来的。”
罗敬亭呼吸停滞。他望向顾维桢,震惊难言。对方竟一眼看穿仪器损坏真正原理。
“此案,宗人府插手,说明背后有宗室影子。”顾维桢指尖在桌上画圈,“他们不在乎西学还是中学,他们在乎的是乱。”
钦天监出了乱子,就证明皇帝用人不明。一起仪器损坏案,牵动朝堂新旧党争,更牵连皇室宗亲。他们欲借此削弱乾隆权威。
罗敬亭脸色惨白,他以为的学术之争,原来是深不见底的政治漩涡。
顾维桢看着他。
“你之前想开坛演说?”
“是……但被礼部驳回了。”
“那就换个方式。”顾维桢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印书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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