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恩脸上的笑意彻底凝固。
每一寸肌肉都僵住,眼角控制不住地轻微抽搐。
那句“运河里特有的品种”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他心上。
烫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嘴唇翕动几下,想辩解,想呵斥。
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絮,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冷汗从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带来一丝冰凉的痒意,他却浑然不觉。
顾维桢转身,与陆景和、沈鉴之并肩离去。
三人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挺拔。
夜风阴冷,呼啸着吹过空荡荡的前院,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撞在廊柱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赵承恩僵立许久,胸膛剧烈起伏。
首到那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总督府大门外,他才猛地回过神。
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与慌织的复杂光芒。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茶盏震得跳起,滚落地上,碎片西溅。
“混账!”他低声咒骂,声音嘶哑。
转身快步回了内堂,脚步因急促而显得有些踉跄。
一进内堂,他便嘶吼:“来人!快给本官备马!备快马!”
上了马车,车厢内灯火摇曳,映着三人的脸庞明暗不定。
陆景和最先按捺不住,压低声音:“大人,那鱼虾……”
“是敲山震虎,也是关键。”顾维桢指尖轻叩窗棂,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看向陆景和:“死者胃中都有同样的鱼虾,这种鱼虾仅产于运河特定水段,其对水质极为挑剔,古时便有‘活水指路’之说,绝非寻常品种。”
“尸体又出现在码头,死者身份,据仵作初步判断,多与漕运有关。这链条,再清晰不过。”
沈鉴之沉吟片刻,补充道:“赵承恩急于用白莲教的幌子混淆视听,反而显得他对此事了若指掌,欲盖弥彰。”
“他越是想撇清,便越证明他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顾维桢闭上双目,手指依旧有节奏地叩击着。
赵承恩,从他当年接手漕船沉没案开始,究竟是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还是一只搅动风云的黑手?
亦或者,两者皆是?
他府内那处偏僻穿堂的异常气流,绝非简单的风水布局。
聚气纳福?
恐怕是藏污纳垢,另有乾坤。
风水之下,是通往罪恶的暗道,还是……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场所?
数万石官粮,当年号称意外沉没,竟能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残骸都难以寻觅。
如此干净利落的手笔,绝非区区一个总督赵承恩一人能够办到。
漕运牵涉之广,其中利益之巨,足以令人铤而走险。
背后若无通天的人物撑腰,如何能将此事压下十年之久?
福康安的名字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位圣眷正浓的大学士,手握重权,若真是他……
此案的棘手程度,恐怕要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顾维桢只觉眉心跳了跳。
“景和,”顾维桢睁开眼,眸光清亮,“明带些得力的人手,仔细查访运河沿岸的渔市,特别是那些售卖这种特有鱼虾的摊贩。”
“问问他们近日常有哪些人大量采买,买了多少,送往何处。”
“是,大人。”陆景和精神一振,立刻应下。
这差事听着就有趣。
“鉴之,”顾维桢转向沈鉴之,声音平稳,“你继续暗中调查十年前漕船沉没案所有相关人员的下落。”
“尤其是当年那些幸存的船工、负责打捞的官差、以及后来陆续调离或升迁的官员,一个都不能放过。”
沈鉴之颔首:“明白。我会特别留意那些声称暴病而亡或意外身故的人。”
“那……赵承恩府中的那个穿堂……”陆景和略有迟疑地开口,显然对那个诡异的地方念念不忘。
“咱们什么时候去探探?”
“不急于打草惊蛇。”顾维桢手指停在窗棂上,目光深邃。
“他此刻己是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做出过激反应。”
“我们先将外围的证据一一坐实,让他无从抵赖。”
顾维桢需要一张细密而坚韧的网,将所有看似零散的线索都收拢起来,织成铁证。
“那白莲教的线索,咱们还跟吗?”陆景和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问。
“总觉得赵承恩没安好心。”
顾维桢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弧度:“赵总督如此‘盛情’提供的线索,岂能轻易浪费?”
他顿了顿,“派一两名精明的人去城西乱葬岗附近转转,远远看着便可,不必投入太多精力。”
“看看他到底想唱哪一出。”
他掀起一角车帘,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京城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
“大人,您是怀疑,赵承恩给的白莲教线索,另有目的?”沈鉴之目光微凝,显然也品出些味道。
“或许,他想让我们在那儿发现点‘东西’。”顾维桢轻捻指节,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比如一些白莲教的信物,或者……几具新的尸体,栽赃给白莲教。”
陆景和恍然大悟:“以此坐实白莲教的威胁,把所有事情都推到白莲教头上,进一步将水搅浑,他好趁机脱身!”
“正是如此。”顾维桢道,“所以,我们更要小心行事,别让他牵着鼻子走。”
陆景和嘿嘿一笑:“明白!看他演戏,咱们就当个最挑剔的看客。”
马车缓缓在一座宅院门前停下。
顾维桢率先起身,掀开车帘。
夜风裹挟着一丝血腥气,首扑面颊。
明日,一场真正的风暴,将席卷京城。
顾维桢抬步,走入沉沉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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