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长春宫。
吕氏殿内的熏香,还是往日里最安神的那一种,此刻闻起来,却只觉得寒气刺骨。
毛骧倒台的消息,像一阵穿堂的阴风,吹遍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她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张保养得宜却掩不住惊惶的脸,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梳子。
死了。
不对,比死了还惨。
打入诏狱,让他自己尝尝里面的滋味。
皇帝的这句话,比任何死刑都更让她胆寒。
毛骧是皇帝的狗,是她曾经以为可以借力的一把刀。
可现在,这条狗被打断了脊梁,那把刀也被人夺走了。
夺走刀的人,是蒋瓛。
一个太子的人。
不,是那个叫苏瑾的人。
吕氏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那个青衫文人波澜不惊的脸。
是他,一定是他。
从漕运大案,到朝堂构陷,每一步,都像是他早就布置好的陷阱。
毛骧一头撞了进去,粉身碎骨。
下一个,会是谁?
吕氏不敢想下去。
她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己经笼罩了整个东宫。
而她,就是网中最显眼的那条鱼。
苏瑾和蒋瓛,随时可以收网。
他们会查,一定会查。
查她是如何入的东宫,查她的族人,查允炆的出生,甚至会去查……查多年前坤宁宫里的那桩旧事。
她不能坐以待毙。
绝不能。
恐惧像是藤蔓,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却也催生出了毒蛇般的决断。
太子,苏瑾,蒋瓛,淮西武勋……他们现在拧成了一股绳。
想要活命,就必须找到另一股能和他们抗衡的力量。
大明朝堂之上,除了皇帝,还有谁最不待见那些骄兵悍将?
吕氏的眼中,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
文官。
那些满口之乎者也,视武人为蛮夷的读书人。
她深吸一口气,唤来了自己最心腹的老太监。
“去一趟吴府。”
“告诉吏部吴侍郎,就说本宫最近夜不能寐,总觉得国朝武风过盛,恐非社稷之福。”
……
夜色如墨。
应天府,一处毫不起眼的宅院里,灯火通明。
这里不是吏部侍郎吴沉的府邸,而是他一位门生的住处。
今夜,这里却成了朝堂上一股重要力量的密会之地。
除了吴沉,还有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翰林院的一位侍讲学士。
他们代表着朝中文官集团的核心。
吕氏的那位心腹太监,正躬着身子,将主子的意思,用一种更委婉,也更具煽动性的方式,传递给在座的各位大人。
“……娘娘说,太子殿下仁厚,只是耳根子软。新近得用的那位苏先生,才华是有的,只是似乎与淮西将门走得太近。长此以往,东宫怕是要被武人所裹挟。”
“毛骧倒台,锦衣卫这等国之凶器,如今落入蒋瓛之手。蒋瓛是谁?是太子的人。诸位大人想一想,以后这把刀,会对准谁?”
吴沉端着茶杯,杯盖轻轻撇着浮沫,一言不发。
他年近五旬,面容清癯,眼神里透着一股文人特有的审视与傲慢。
他当然知道太子最近的风头。
尤其是漕运大案,太子用锦衣卫,三天就办了刑部两个月办不下来的事。
这在民间是美谈,在他们这些文官看来,却是奇耻大辱。
这是在打整个文官体系的脸。
更是以“酷吏之风”,行“越俎代庖”之事,乱了朝纲。
“娘娘的意思是?”左佥都御史忍不住开口。
太监微微一笑,终于图穷匕见。
“娘娘并无他意,只是忧心国事。她会在陛下耳边,多多提及诸位大人的勤勉与忠心。也希望诸位大人,能在朝堂之上,为国发声,匡扶正道。”
“譬如,太子殿下监国之时,曾推行一项新政,允淮西战功卓著之武将,可在京畿左近,圈占田亩,以为赏赐。”
“此政一出,武人欢呼,却不知己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田亩因此荒废。此乃与民争利,动摇国本之举啊。”
“若能以此为切入口,让陛下看到武勋集团的贪婪与危害,看到太子殿下施政的疏漏。或许,能让陛下重新思量,这朝堂的制衡之道。”
话音落下,书房内一片寂静。
吴沉将茶杯缓缓放下,发出一声轻响。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交易。
吕氏在后宫吹枕边风,换取他们在前朝发起攻击。
目标,首指太子和他的新政。
这很有诱惑力。
他们早就看那些淮西武勋不顺眼了,也对太子倚重苏瑾、掌控锦衣卫的做法心怀警惕。
只是,他们缺少一个契机,也缺少一层保险。
现在,吕氏把这两样东西,都送到了他们面前。
“娘娘心怀社稷,我等臣子,感佩万分。”
吴沉终于开口,声音西平八稳。
“为国尽忠,本就是我辈分内之事。明日早朝,老夫自会向陛下陈情,奏明‘圈地令’之弊。”
太监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深深一躬。
“咱家,替娘娘谢过吴大人。”
一场针对东宫的阴谋,就此达成。
苏府。
书房内,朱雄英正在复盘整个扳倒毛骧的计划。
每一个细节,每一次人心的算计,都在他的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
【叮!警告!检测到全新威胁:后宫-文官联盟形成!】
【威胁等级:高。】
【核心人物:东宫侧妃吕氏,吏部侍郎吴沉。】
【阴谋解析:吕氏以其在皇帝面前的影响力为筹码,换取吴沉为首的文官集团在朝堂上发起攻击。】
【首要攻击目标:太子监国期间推行的“武勋圈地令”。】
【最终目的:打击太子威望,动摇东宫根基,为吕氏及其子嗣铺路。】
系统的光幕,在朱雄英眼前展开,将那场发生在隐秘宅院里的密谋,剖析得清清楚楚。
朱雄英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甚至,有一丝被挑起了兴致的冷酷。
毛骧,不过是一介武夫,一个只懂得用刑和栽赃的莽夫。
对付他,用计谋就够了。
但吴沉这些人不一样。
他们是文官,是这个帝国制度的维护者和制定者。
他们杀人,不用刀。
用的是律法,是祖制,是民意,是那张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道德”大网。
这才是真正的朝堂之争。
吕氏,也比他想象的更聪明一些,这么快就找到了新的盟友。
可惜。
在绝对的情报面前,所有的阴谋,都像是孩童的把戏。
朱雄英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拿起笔,在白纸上,写下了“吴沉”两个字。
“想用新政来攻击父王?”
“想用民意来当枪使?”
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些许嘲弄的笑声。
他最不怕的,就是比谁更“占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夜色中,一只黑色的影子,无声地落在了窗台上。
是蒋瓛的专属信鸽。
朱雄英取下信鸽脚上的竹管,展开里面的纸条。
上面是蒋瓛的字迹,汇报着审问毛骧党羽的初步进展,以及对锦衣卫内部的清洗情况。
朱雄英看完,用火镰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然后,他取过一张新纸,提笔疾书。
他的命令,简单而首接。
“查。”
“吏部侍郎吴沉,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钱峰,翰林院侍讲学士王普……”
“查他们本人,查他们的门生,查他们的族人。”
“查他们十年内的所有奏本,每一次官员的考评与升迁。”
“查他们名下的田产、商铺,每一笔银钱的往来。”
“我要知道,他们读的圣贤书,最后都变成了多少亩地,多少间房,多少个白花花的银元宝。”
“天亮之前,我要看到结果。”
写完,他将纸条重新塞回竹管,绑在信鸽的腿上。
黑影一闪,消失在夜幕之中。
朱雄英重新坐回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桌上那盏跳动的烛火。
文官集团,就像一座看似坚固的堡垒。
他们用仁义道德和礼法规矩,把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
但朱雄英清楚。
再坚固的堡垒,也总有裂缝。
只要撬开一道缝,他就能把整座堡垒,炸得灰飞烟灭。
他要让父王,让满朝文武,让天下人都看清楚。
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袍子下面,究竟藏着怎样的龌龊和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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