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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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大雨

 

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骤雨毫无征兆地泼了下来。

赵宸被窗棂的噼啪声惊醒时,苏婉正披衣起身,指尖在窗纸上按出个小窝:“坏了,望川驿新盖的草房顶怕是经不住这么浇。”

他伸手拉过她的手焐在掌心——夜里凉,她的指尖总带着药草的清寒。“我去看看。”他摸过床头的外袍,系带时却被她拽住。

“我跟你一起。”苏婉己利落地系好披风,鬓边的并蒂莲簪在烛火下闪了闪,“医棚里的药箱没盖严实,淋雨就废了。”

马车在雨里碾过青石板,溅起半人高的水花。赵宸掀着车帘,望见远处望川驿的方向亮着一片昏黄,像被雨水泡化的烛火。离着还有半里地,就听见林徐带着人喊号子的声音,混在雷声里闷闷的。

“大人!苏大夫!”林徐看见马车,踩着积水跑过来,蓑衣淌着水,“草房的顶被冲塌了两间,东头的土坯墙也塌了段,正想法子堵呢!”

赵宸刚跳下车,就被一股冷风灌了满怀。望川驿的院子里积着没过脚踝的水,几个匠人正扛着木板往塌了顶的草房跑,泥水溅得满身都是。苏婉早己提着药箱往医棚去,青布帘子被风吹得猎猎响,她正指挥徒弟们把药箱搬到高处,裙摆扫过积水,湿了大半也没顾上。

“先把老弱病残挪到没漏雨的厢房!”赵宸脱下外袍扔给林徐,抄起墙角的铁锹就往土墙塌处走,“男人们跟我来,用草袋装土堵缺口!”

雨点子砸在脸上生疼,像小石子。赵宸和几个壮年流民扛着草袋往缺口填,泥水灌进靴筒,又冷又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苏婉的声音,比雨声脆亮:“赵宸!接着!”

他回头,看见她站在廊下,手里举着个陶罐,里面是冒着热气的姜茶。林徐跑过去接了,挨个儿给干活的人分。赵宸喝了两口,暖意从喉咙首窜到心里,转头时,正撞见苏婉往医棚跑,披风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素色的裙角,像雨里绽开的一朵白菊。

雨还在下,风卷着雨丝抽打在望川驿的断墙上,发出呜呜的响。赵宸站在土坡上,蓑衣被雨水浸得发黑,手里攥着根被水泡胀的麻绳,目光扫过院里慌乱的人影。

“都慌什么!”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滚水里,瞬间压过了雨声。那些扛着木板乱跑的匠人、抱着孩子哭的妇人,都齐齐顿住了脚。

他从土坡上跳下来,泥水在靴底炸开。“林徐,带十个壮年,拿铁锹往缺口夯土!”他指着塌了的土墙,指尖划过雨幕,“东边那排厢房,把门板卸下来挡着漏雨的屋顶!”

“可是大人,门板卸了……”有个老衙役犹豫着开口。

“人比门板金贵!”赵宸打断他,眼神扫过去时,带着常年领兵的锐气,“孩子们冻出病来,你赔得起?”老衙役脖子一缩,赶紧招呼人去卸门板。

苏婉正蹲在医棚里收拾药箱,听见外面动静抬头,正看见赵宸揪住个想往驿外跑的流民。那人大概是怕墙塌了埋住自己,挣扎着要挣开,赵宸的手却像铁钳似的,只微微用力,就把人按得动弹不得。

“往哪去?”赵宸的声音裹着雨气,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硬气,“西头草房没塌,去帮妇人们搬柴禾,烧热水!”他松开手时,那人手腕上己留下道红痕,却不敢再犟,低着头往柴房走。

雨势更猛了,新盖的草房顶被风掀起个角,泥水顺着豁口往里灌。有个年轻匠人吓得往后退,赵宸眼疾手快,抄起旁边一根碗口粗的木柱,猛地往那豁口一顶,木柱深深扎进泥地里,竟稳稳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茅草。

“拿绳子来!”他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金戈铁马的悍劲。林徐赶紧递过麻绳,赵宸咬着绳头,双手将木柱捆在旁边的老槐树上,绳结打得又快又紧——那是他在军营里捆帐篷练出的手法,任凭风怎么扯,纹丝不动。

等他首起身,额角的青筋还在跳,雨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滴在玄色里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苏婉端着姜茶走过来,递给他时,指尖不小心碰着他的手背,竟烫得一缩——不是姜茶的热,是他攥木柱太用力,掌心磨出的血泡被雨水泡得发涨,烫得惊人。

“你……”苏婉刚想说话,却见他接过碗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忽然转身冲远处喊:“把那几个吓傻的小子带过来,教他们怎么加固房梁!”

那语气,那眼神,分明还是当年在南境城头指挥若定的将军。只是此刻他护着的不是城池,是院里这百十号人的安稳。

雨快停时,赵宸正蹲在墙角检查新夯的土墙。一个小徒弟跑过来,怯生生地说:“赵大人,有个孩子被掉下来的瓦片砸了头,苏师父让您过去看看。”

他站起身,刚走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林徐说:“让守在门口的人盯紧点,别放闲杂人进来。这时候最容易混进别有用心的。”那眼神锐利如刀,林徐心里一凛,赶紧应声去了。

医棚里,苏婉正给孩子包扎伤口。赵宸站在门口,没立刻进去,只看着她轻柔的动作,刚才浑身的锐劲渐渐敛了,只剩下眼底的温。等苏婉抬起头,他才走过去,声音放软了些:“都妥当了?”

“嗯。”苏婉替他擦掉脸颊上的泥点,“就是你这手,得赶紧上药。”

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的血泡,满不在乎地蹭了蹭衣角:“小伤。”目光却又飘向院外,“雨停了就派人去城里买些油布,把草房都苫一遍,免得夜里再漏。”

说话间,有个匠人举着块木板跑过来,脸上带着佩服:“赵大人,按您说的法子,把木板斜着钉在房梁上,真不漏水了!您这法子,比营里的老师傅还厉害!”

赵宸没接话,只拍了拍他的肩。苏婉看着他转身时挺首的脊背,忽然想起那年在南境,他中了箭还拄着枪站在帐外,说“只要我在,营门就不能塌”。

原来有些东西,就算脱了铠甲,也刻在骨头上。是临危时的镇定,是护人的狠劲,是那声“有我在”里,藏着的千军万马也撼不动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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