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雾比想象中更冷。林疏桐裹着从北海道带来的海豹皮大衣,站在利物浦街车站的月台上,望着蒸汽机车喷出的白雾模糊了站牌。疏月拎着藤编箱站在她身侧,箱子里装着七块星芒玉牌——自极光峡湾带回后,它们再未离身。佐佐木跟在两人身后,军大衣下摆沾着船舱的铁锈味,右手始终虚虚护着左胸——那里藏着半块从松本一郎保险柜里偷来的星芒残片。
“林小姐,您可算到了。”
穿藏青西装的男人穿过人群走来,礼帽边缘还沾着雨丝。他胸前别着枚银质徽章,图案是交叉的钥匙与橄榄枝——反法西斯同盟联络处的标志。
“我是乔治·怀特,负责你们的安全。”男人伸出手,掌心有常年握枪的薄茧,“周副主席特意交代,要确保你们绝对安全。”
林疏桐握住他的手,触感粗糙却温暖:“谢谢。但我们需要先联系伦敦的星芒社分社。”
“己经在安排了。”怀特压低声音,“不过最近城里不太平。三天前,德军‘海狮计划’启动,伦敦港遭了空袭,码头仓库炸了三个。另外......”他看了眼佐佐木,“这位先生的身份,可能需要更谨慎的处理。”
佐佐木抬头,右眼在雾气中泛着冷光:“我明白。当年我在上海当特高课翻译时,见过太多‘友军’变脸。”
联络处设在梅费尔区的老宅院里,外墙爬满常春藤,门廊下挂着两盏铜灯,暖黄的光穿透雾霭。怀特推开门,迎面扑来的是咖啡香——穿墨绿裙的女人正站在壁炉前煮咖啡,卷发里别着枚星芒胸针,与林疏桐的那枚如出一辙。
“陈嘉!”
林疏桐脱口而出。女人转身,眼底闪过惊喜:“疏桐?真的是你!”她放下咖啡壶,快步上前,双手捧住林疏桐的脸,“三年没见,你瘦了好多......”
“嘉姐!”疏月也扑过去,与陈嘉抱成一团。陈嘉是星芒社元老陈霜的堂妹,十年前在上海负责情报传递,后来随同盟军去了伦敦。林疏桐记得,十二岁那年她逃婚去上海,在弄堂口被巡捕追得跌进阴沟,是陈嘉塞给她块烤红薯,说:“小丫头,星芒社的人,命硬着呢。”
“都坐吧。”陈嘉笑着给三人倒咖啡,“这位是?”她看向佐佐木。
“佐佐木健二。”佐佐木摘下帽子,露出右耳的伤疤,“前日本陆军少尉,现在是......”他顿了顿,“星芒社的朋友。”
陈嘉挑眉,目光扫过他左胸的位置:“我听说过你。松本一郎的‘影子参谋’,半年前在北海道‘殉国’的那位。”
佐佐木的手指微微发抖。林疏桐赶紧打圆场:“嘉姐,我们这次来,是为了下周的同盟会议。周副主席说,要让全世界听听星芒社的声音。”
陈嘉的笑容淡了些:“会的。但先说说你们在北海道的收获吧——松本一郎的矿脉炸了,可我们在东京的内线说,日本陆军部最近在疯狂采购钨矿,量比去年多了三倍。”
“钨矿?”林疏桐皱眉,“星陨铁需要钨来稳定辐射?”
“有可能。”陈嘉从抽屉里取出份文件,“更奇怪的是,上周有艘瑞士商船在好望角附近失踪,船上装着二十箱‘精密仪器’。我们截获了船长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他们要的不是仪器,是能吞噬光的东西。’”
“吞噬光......”疏月重复着,突然摸向颈间的玉牌。那块半块玉牌正贴着她皮肤发烫,像有团小火苗在跳动。
深夜,林疏桐躺在联络处的阁楼里,听着楼下陈嘉与怀特的低语。月光透过斜顶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出菱形光斑。她摸出父亲的笔记,翻到最后几页——那是用密码写的,只有她和陈霜懂的“星芒密语”。
“霜儿,若见七星照海,必往昆仑寻钥。然最险之钥,藏于人心。”
“昆仑?”她喃喃自语。三天前在北海道,松本一郎濒死时曾喊过“昆仑”,当时她以为是幻觉,现在看来,或许是个关键线索。
楼下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林疏桐翻身下床,抄起勃朗宁冲出门。走廊里,佐佐木正半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昏迷的陈嘉。她的后脑勺有块血肿,染脏了墨绿的裙角。
“怎么回事?”林疏桐蹲下身。
“有人闯进来。”佐佐木的声音发紧,“我从窗户翻进来时,她己经这样了。”他指着窗台——那里有道新鲜的划痕,像是刀刃刮过的痕迹。
“嘉姐!”疏月端着药箱跑进来,“伤口不深,但她在发烧。”她摸了摸陈嘉的额头,“得送医院!”
“不行。”佐佐木按住她的手,“医院有日本间谍。我有办法......”他从大衣内袋掏出个小金属盒,“这是松本将军的私人医生给的,能暂时退烧。”
林疏桐盯着他:“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偷的。”佐佐木别开脸,“当年我在上海,松本将军的妻子难产,是我帮着找的医生。他欠我个人情。”
陈嘉突然咳嗽起来,血沫溅在佐佐木的军大衣上。林疏桐这才发现,他的左手背上有道新鲜的抓痕,像是被什么尖利物划的。
“你受伤了?”她抓住他的手。
佐佐木抽回手,藏在背后:“没事,被碎玻璃划的。”
凌晨三点,陈嘉终于醒了。她靠在枕头上,目光扫过佐佐木:“是你救了我?”
佐佐木低头整理桌上的药瓶:“举手之劳。”
“松本一郎没死。”陈嘉突然说。
三人的呼吸都顿住了。
“他在长崎有个秘密基地。”陈嘉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心上,“三年前,我跟踪他的副官去过。那里有个地宫,墙上刻满了星芒纹——和你们的玉牌一样。”
林疏桐握紧星芒胸针:“里面有星陨铁?”
“不止。”陈嘉从枕头下摸出张泛黄的地图,“这是副官逃跑时掉的。标注着‘昆仑之眼’,坐标在南极洲。”
“南极洲?”疏月瞪大眼睛,“那地方冰天雪地的,能有什么?”
“星芒社的起源地。”陈嘉的目光变得悠远,“我奶奶说过,星芒社最初是在南极建立的。那时候还是清朝,几个留洋的学生带着星陨铁样本回国,说要‘为中华造星火’。”
“所以‘七星聚首’的终极目标,是去南极?”林疏桐皱眉。
“可能。”陈嘉咳了两声,“但你们得小心。松本一郎的地宫里有‘星陨熔炉’,能提炼出比核能更厉害的东西。他说,那是‘神罚’,能让所有反抗者化为灰烬。”
会议当天,伦敦市政厅。
林疏桐站在演讲台上,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有同盟国的军官,有反战议员,还有带着孩子的母亲。她注意到第一排坐着个戴礼帽的老人,胸前别着枚星芒胸针——和陈霜的那枚一模一样。
“各位先生女士。”她打开麦克风,“我是林疏桐,来自中国的星芒社。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个故事......”
她讲述了星芒社的起源,讲述了东北的抗争,讲述了极光峡湾的爆炸。台下渐渐安静,连咳嗽声都消失了。
“有人说,我们是为了复仇。”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但我母亲说过,星芒之火,不是为了烧尽仇敌,而是为了照亮希望。就像现在,中国的孩子能在轰炸间隙读书,就像苏联的战士能在雪地里唱歌,就像你们——”她看向台下的老人,“愿意为陌生人的自由站在这里。”
掌声如雷。戴礼帽的老人站起身,用力鼓掌。林疏桐认出他了——是英国前首相丘吉尔。
“林小姐。”丘吉尔走下台,握住她的手,“我听过很多演讲,但今天这个,让我想起了滑铁卢战役前的惠灵顿公爵。他说:‘我不是来打仗的,我是来结束战争的。’你和你的星芒社,就是这样的存在。”
散会后,丘吉尔把林疏桐单独留下。他递来杯威士忌,酒液在杯中晃出琥珀色的光:“松本一郎的地宫,你知道吗?”
林疏桐心里一紧:“陈嘉女士提过。”
“我们在破译日军密电时,截获了‘昆仑之眼’的坐标。”丘吉尔指了指墙上的地图,“但我们的探险队进不去——入口有自动机枪,还有毒气。”
“我们可以试试。”林疏桐脱口而出。
“为什么?”丘吉尔眯起眼,“这对中国有什么好处?”
“因为星芒社不属于任何国家。”林疏桐摸出七块玉牌,“我们代表的是每一个被战争伤害的人。如果‘星陨熔炉’真的存在,它不该被用来制造杀戮,而该用来......”她顿了顿,“用来重建。”
丘吉尔沉默片刻,突然笑了:“有意思。明天早上,我的专机送你去苏格兰。那里有艘潜艇,能带你去南极。”
当晚,联络处的阁楼里。
林疏桐把丘吉尔的话告诉了佐佐木和疏月。疏月趴在窗台上啃三明治,突然说:“姐,你觉得陈嘉阿姨说的‘星陨熔炉’,和咱们手里的玉牌有关系吗?”
“可能有。”林疏桐望着窗外的月亮,“但不管怎样,我们得去南极。”
佐佐木靠在墙上,望着墙上的星芒纹挂毯:“我有个问题。”
“什么?”
“如果松本一郎真的在地宫里,他会不会......”他没说完,但林疏桐懂了。
“他会用我们当试验品。”林疏桐说,“但我们也不是当年的我们了。我们有七块玉牌,有全国的星芒社,有......”她看向疏月,“有愿意和我们一起拼命的朋友。”
疏月跳下窗台,把三明治塞给佐佐木:“明天我帮你收拾行李。对了,陈嘉阿姨给了我这个。”她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块雕着星芒纹的玉佩,“她说这是星芒社的信物,到了南极能用上。”
佐佐木接过玉佩,指尖触到刻在背面的小字——“星火不灭,星芒永存”。
凌晨两点,警报声撕裂夜空。
林疏桐从床上弹起,抓起勃朗宁冲出门。联络处的花园里,陈嘉正举着望远镜望向天空。她的脸色惨白,望远镜掉在地上:“德军飞机......他们炸了码头!”
林疏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海面上腾起巨大的火球——是同盟军的运输船,原本要送他们去苏格兰的。
“走!”她拽着两人往地下室跑,“怀特说有条秘密通道,能通到泰晤士河!”
地下室的铁门刚打开,就听见头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碎石像雨一样砸下来,佐佐木扑过来推开林疏桐,自己却被砸中了肩膀。
“佐佐木!”疏月尖叫着扑过去。
鲜血染红了佐佐木的军大衣,他的右眼蒙上了血污,却还在笑:“别慌......我没事......”他从怀里掏出个金属盒,“这是松本将军的......密道图......”
话音未落,他的手垂了下去。
“佐佐木!”林疏桐颤抖着摸他的脉搏——还在跳,但越来越弱。
“姐!”疏月哭着去捂他的伤口,“坚持住!”
佐佐木突然抓住林疏桐的手,把半块星芒残片塞进她掌心:“拿着......去南极......找‘昆仑之眼’......”他的眼睛缓缓闭上,“嘉姐说得对......我是被仇恨蒙蔽了......但现在......我信你们......”
“佐佐木!”林疏桐喊着他的名字,眼泪砸在他脸上。
外面传来脚步声。怀特举着枪冲进来:“快走!德军己经包围了这里!”
林疏桐抱起佐佐木,疏月拎起金属盒,跟着怀特往密道跑。佐佐木的血滴在地上,在青石板上绽开暗红的花,像朵未开的星芒。
密道尽头是条小船。怀特划着桨,船桨激起的水花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林疏桐望着怀里的佐佐木,他的呼吸越来越弱,却还在笑:“姐......你说......南极的极光......是不是和北海道的一样美......”
“会的。”林疏桐摸了摸他的额头,“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
“好......”佐佐木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想看看......没有战争的世界......”
他的手垂落在林疏桐臂弯里,最后一口气散在冰冷的夜风中。
林疏桐闭上眼睛,把半块星芒残片和他的手放在一起。远处传来德军飞机的轰鸣,但她知道,有些东西比炸弹更强大——是七块玉牌的温度,是千万人的信念,是星芒社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种。
船靠岸时,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林疏桐抱着佐佐木的尸体,跟着怀特走上码头。晨雾中,她看见丘吉尔站在车旁,身后是一辆漆成军绿色的吉普车。
“上车吧。”丘吉尔说,“南极在等你们。”
林疏桐点点头,把佐佐木轻轻放进车厢。疏月擦了擦眼泪,坐进驾驶座。吉普车发动的瞬间,她回头望了眼伦敦的晨雾——那里有死亡,有悲伤,但更有希望。
就像佐佐木最后说的,等战争结束,他们要一起去南极看极光。
而现在,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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