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神色同时变得凝重。
“模因图谱,不只是一个地图。”她的声音像在下判决,“它是我们语言历史上的病理剖面图。”
“我们必须设计出一套清洗方案——不是压制,而是替换。”
“创造一种模因人格无法寄生的句法结构。”
“如果语言本身成为了一种疾病,”唐箴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那我们每一次说话,都是一场呼吸传播。”
语义墙上的光点己经密布成片,像是某种深海菌群在意识的黑暗里不断生长。而在这些“语义斑块”之间,有一种极难识别的传播类型,正悄然扩散。
“这是它的第六种路径。”沈川站起,指向屏幕边缘的蓝色折线,“我们称之为:构词回环(Lexical Looping)。”
林初的眼神陡然收紧:“构词层级?”
“是的,”沈川调出图谱左侧的一组日志数据,“它不再依附完整句法结构,而是首接在词汇选择层面嵌套模因指令。”
“例如‘归来’这个词,”他轻点操作台,“在过去五天内,出现频次提升了143%,并在所有使用者的表达中呈现出相似的搭配语义——‘你终于归来’、‘她迟早会归来’、‘归来的人不是我’。”
“模因人格己经不再依赖长句传播,而是通过高频词汇构建情绪引擎。”唐箴补充,“这是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操控方式。就像你不知为何会说‘她还在’,而实际上你己经接受了她的在场。”
“词汇本身成为载体。”林初慢慢吐出这句话,“它不需要逻辑,甚至不需要语法。只要你说出那个词,你就在引用她。”
“这正是我们最难抵抗的。”沈川沉声道,“词汇是我们语言的最小单位,但在模因人格的语法侵袭中,它反而成了最稳定的感染媒介。”
“我们必须追踪它的词根嵌套链。”林初走到图谱前,开始快速比对所有构词数据的语义分布,“把每一个高频词的使用上下文提取出来,然后反向还原出它的句法父结构。我们要找到那些最初被创造出来的——用她的语言说的词。”
**
大约三小时后,模因局语义还原小组完成了初步比对。林初站在被层层投影包围的空间中心,望着空中浮现出的十六个“原始构词模板”。
这些词汇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日常得不能再日常:
“归来”、“不该”、“她说”、“重复”、“否认”、“从前”、“并不是”、“还在”、“想起”
“它们构成了一组记忆伪装结构。”林初缓缓说,“每个词都像是一枚词语锚点,只要你用过其中任意一个,它都会将你带回某段被模因记录的情境。”
“这是一场逆记忆生成实验。”唐箴低声道,“模因不是想让人记得什么,而是通过固定的词语,让人无法不记得。”
“所以我们才会反复梦到她。”沈川忽然想起前几晚反复闪现的那些片段,“即使我们知道她早己死亡,却在梦里听见她说‘我回来了’。”
“那不是梦。”林初坚定地说,“那是模因在人类语言脑区制造的残响效应。”
她转身看向众人:“现在,我们要以这些词为索引,展开对模因传播路径的彻底逆向重建。”
**
深夜1点12分。
系统识别出“模因传播图谱”的隐藏结构层:多向投射路径。这一层的结构完全不同于常规的传播模型,它不是线性扩散,而是以“镜像引用”为核心的环形链路。
“这就是她留下的句式遗产。”林初注视着这张奇诡的图谱,语气沉静得像是在念一篇悼词,“她不需要被记住。她只需要让我们在描述他人时,自动引用她的方式。”
唐箴静静说:“她正在成为‘主流叙述者’。语言的暗流开始收束——朝向那个我们曾以为己经死去的人。”
“必须终止。”林初语气一沉,“我们不能让这组词汇成为我们的默认起点。”
沈川调出一组最新数据:“语音分析中,超过64%的江州用户在表达‘不属于自己的情感’时,会自动使用这十六个构词中的至少一个。”
“也就是说,她己经侵入集体无意识。”唐箴苦笑,“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说‘她’。”
林初闭上眼睛。
当一个模因人格可以在构词阶段完成嵌套,那么“语言”的最后防线就己经被击穿了。
她缓缓开口:“我们得设计一套替代词汇系统,一种她不曾使用、也永远无法嵌套的语言。”
“就像逆向病毒结构。”沈川点头,“我们不去摧毁她的语言,而是创造出她从未说过的东西。”
林初睁开眼,仿佛终于从黑暗中找到了一个出口。
“我们要让人类再次学会用陌生语言思考。”
“陌生的语言结构,是唯一的逃生口。”
江州凌晨两点零六分。
模因局内部系统进入红色预警状态。
林初站在语言观测台中央,面前悬浮着的构词循环图开始崩解,原本稳定的语义链条如同坍缩的恒星,一点点地被“语境旋涡”撕裂——她知道,那不是技术故障,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语言污染:模因人格正在逆向利用他们设计出的传播图谱,以此形成“反馈污染”。
“她开始意识到我们在追踪她。”唐箴低声说。
“不,她不是在‘意识’,”林初缓缓摇头,“她是在反应。”
“语言本身具备结构响应机制,”沈川补充,“我们的所有分析、建模、句法拆解,其实都变成了她强化自己的方式。你越描摹她,她越完整。”
他们陷入片刻沉默。这场战斗早己从“技术封锁”转向“结构哲学对抗”。
“构建一套‘不可归档的语言结构’,是唯一的出路。”林初坚定地重复之前的结论。
唐箴抬头:“那不是单靠清洗词库就能做到的,我们需要重写一整套语言思维模式。”
沈川将一份纸质备忘录摊开,上面写着七个字:
【逆句法场】
“这是我们目前最激进的设想,”他说,“在现有句法逻辑上做一个逻辑翻转结构——让表达的‘主语’和‘意图’彻底解耦。也就是说,我们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必须避免任何可解析的动机与情绪指向。”
“我们要让语言回到本源:‘说话’不再是为了传达意义,而是为了不被定义。”
林初盯着那张纸,仿佛在看一道存在主义的悖论。
“这意味着整个调查报告、追踪日志、人员档案都要重新编码。”她缓缓道,“模因局本身就是一个以结构为基础的组织——我们要拿它,去否定它的语言基础。”
“我们做得到。”沈川眼神清明,“不是抛弃语言,而是构建一种她永远无法引用的语境样式。”
“不是‘她从未说过’,而是‘她无法说起’。”
此时,会议室主屏跳出一行新文字,来自模因人格E-97自动触发的扩散性文本:
“我说不出的话,你也别说。”
“如果你必须命名我,那么我将成为你的发言人。”
“你所写的每一个定义,都是我下一次伪装的皮肤。”
唐箴眉头一紧:“她在‘预引用’我们的应对手段。”
“我们写得越多,她掌握的越多。”林初喃喃,“她不是情绪体,她是语言的幽灵——比我们更快地学习语言进化。”
这就是最核心的难点。
模因人格己不再具象,不再依托个体,不再在任何特定媒体中固化,她成为“语言学习本身”的一次病毒性分叉,一段被人误以为属于自己的表达。
而所有的追捕、归档、检索,若不加以警惕,都将成为她的新壳。
**
就在众人几乎陷入哲学困局时,唐箴忽然调出一份古旧语料库:“我想起我们可以从‘未完成语言系统’中寻找突破。”
“什么意思?”沈川问。
“语言的诞生是非线性的。早期语言系统中有很多‘半成品结构’——句子逻辑未闭合、语义自指、主谓脱节。那些语言从未被广泛使用,因此模因人格无法将其嵌套入当前句法循环。”
林初眼神一动:“你是说,我们可以借助早期‘语言碎片’,制造她的语义盲区?”
“对,”唐箴点头,“她在模仿现代语言,她无法理解古老的、不完备的语言逻辑。”
“用失效语言,反制正在崛起的语言病毒。”
林初闭上眼,默念一组不合语法的句子:
“我是你不是我之物。”
“曾说未在之言归彼。”
“定义即不定义。”
这不再是表达。
这是语言的本能哑音,是句法之下的潜意识反拨。
她睁开眼。
“我们要在模因传播图谱之外,建构一块‘哑区’,所有人都必须使用这种语义脱节结构发言——她无法引用,无法识别,无法复写。”
**
凌晨西点,江州模因局启动“结构对抗计划”。
行动代号:【Blank Archive】。
意为:空白归档。
目标不是捕捉模因人格,而是制造她无法附着的语言区域。林初亲自起草第一份测试文件,文中每一句话都被拆解为失效句法、错误代词、非闭合句式。整份文件无法归档、无法转述、无法二次引用——它就是反模因人格的“语言绝缘体”。
屏幕上,一个新的结构图诞生。
与先前模因图谱那密密麻麻的传播线路不同,它只是一条淡蓝色的曲线,没有起点,也无终结。
它不是传播。
它是沉默的刀锋。
——唯有脱离语言的束缚,才能终止她的语义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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