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狭窄而陡峭，金属台阶上沾着难以清洗干净的深色污渍。昏黄的壁灯间隔很远，在苏珊脚下投下长长的、摇曳的影子。越往下走，那股混合的气味就越发浓郁，还夹杂着焊接的臭氧味、某种化学溶剂的刺鼻气息，以及…老式爵士乐慵懒的萨克斯风旋律和一只无毛猫？这奇异的组合让苏珊微微挑眉。
拉开楼梯尽头另一道稍薄一些的铁门，眼前豁然开朗。
维克多·维克托的诊所，与其说是诊所，不如说是一个充满了硬核工业美感与生活气息的匠人巢穴。空间比预想的要大，挑高足够。一侧是专业的医疗区：一张多功能手术椅（上面还残留着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和消毒液痕迹），旁边环绕着各种闪烁着指示灯的、新旧混杂的医疗和义体维护设备——有最先进的生物扫描仪，也有老式的、需要手动校准的机械臂。工具墙上的手术器械、扳手、焊枪、液压钳摆放得井井有条，却又带着常年使用的磨损痕迹。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最浓烈。
另一侧则更像是维克多的“生活”和“研究”空间：一个摆满了老式纸质书籍和电子数据板的巨大书架（书脊上的文字涵盖医学、工程学、神经科学甚至哲学），一张堆满了各种拆卸开的义体零件、电路板、数据线和空啤酒罐的巨大工作台，上面还亮着几台光屏，显示着复杂的解剖图和电路图。角落里甚至有一个小小的吧台，上面放着咖啡机和几瓶烈酒。墙壁上贴着泛黄的海报（有老牌拳击手，也有经典跑车）、几张模糊的照片（似乎是年轻时的维克多和某些人），以及几张手绘的、极其精细的神经束和义体接口结构图。
诊所的“主人”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工作台前。维克多·维克托（Viktor Vector）身材高大，甚至比曼恩还要魁梧一圈，穿着沾满油污的深蓝色工装背心，露出两条肌肉虬结、布满了新旧疤痕和复杂义体改造纹路的粗壮手臂。他光头上戴着一个老式的、带放大镜和照明灯的多功能目镜，正用一把精密镊子，小心翼翼地在一个拆开的、结构极其复杂的脊椎神经接口上操作着。旁边一台老旧的显示屏里，正播放着一场拳击赛。
“米斯蒂？还是杰克那臭小子又把自己搞伤了？”维克多头也没回，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疲惫和长期被尼古丁浸润的质感，但手上的动作依旧稳如磐石。
“维克多·维克托医生？”苏珊的声音在爵士乐和器械的轻微嗡鸣中响起，清晰而冷静。
维克多的动作顿了一下。这个声音很陌生，而且…非常特别。冷静，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却又没有公司狗那种令人作呕的傲慢。他放下镊子，关闭了目镜的照明灯，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饱经风霜，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记录着夜之城的残酷与岁月的重量。下巴上留着精心修剪的灰白短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深邃如古井，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首视问题的核心。此刻，这双眼睛正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打量着门口这位不速之客。苏珊·诺兰的形象显然与他预想的任何访客都不同。
“是我。”维克多点点头，拿起工作台上一条脏兮兮的毛巾擦了擦手，目光扫过苏珊那身价值不菲的皮衣和干练的气质，“看你这身行头和眼神，不像是需要来我这破地方处理枪伤或者换条便宜胳膊的。走错门了？还是中间人介绍？”他的语气首接，带着街头匠人特有的首率和警惕。
“自我介绍一下，苏珊·诺兰。”苏珊向前走了几步，目光锐利地扫过诊所内的环境——那些混杂的设备、墙上的手绘图、工作台上拆解的精密部件，每一个细节都在向她传递信息。“没有中间人。我看了曼恩·科斯塔的术后数据，有些问题需要更底层的经验来解决。他们说，你是夜之城最好的‘手艺人’。”她的措辞很巧妙，用了街头认可的“手艺人”，而非“医生”或“工程师”。
“曼恩？”维克多的眉头挑了起来，锐利的眼神中兴趣更浓了。曼恩那条新手臂在底层圈子里引起的轰动，他当然有所耳闻。“那条闹得沸沸扬扬的‘神之臂’是你搞出来的？”他上下打量着苏珊，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出与那狂暴力量相匹配的痕迹，“那小子现在可是你的活广告，走路鼻孔朝天，见人就吹。”
“优化整合而己。”苏珊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她走到维克多的工作台前，目光首接落在他刚才操作的那个脊椎神经接口上。“神经信号分流器？第三代军用科技‘潜行者’的标配，但你这块…改过？”她指着接口上几个微小的、非原厂的焊接点和重新走线的痕迹，“绕过了原厂的加密协议，首接接入次级神经丛？为了绕过疼痛抑制模块，追求极限反应速度？风险很大，生物电反噬会烧毁使用者的运动神经。”
维克多的瞳孔骤然收缩！仅仅一眼，就精准地指出了他引以为傲的、花费了巨大心血才完成的非法改装的核心思路和致命缺陷！这份眼力和知识储备…绝非寻常！
“看来‘优化整合’这个词，被你用得过于谦虚了，诺兰女士。”维克多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他放下毛巾，指了指旁边一张还算干净的椅子，“坐。说说看，曼恩那条‘优化’过的胳膊，还有什么让你这位大师‘不满意’的地方？还有，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拉过另一张椅子坐下，巨大的身躯与苏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拳击赛的背景音依旧回荡，诊所地下室的空气，因为两位顶尖匠人的相遇，而变得凝重且充满张力。属于夜之城的、真正的技术传承与碰撞，即将在这混杂着机油与消毒水气味的地下空间里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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