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执拗的匠人与闪烁的星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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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执拗的匠人与闪烁的星辰-下

 

米斯蒂的笑容更加柔和,她示意苏珊躺下。自己则坐到铺着深蓝色绒布的桌前对面,从旁边一个雕花的木盒中取出一副边缘磨损、显然经常被使用的塔罗牌。她的动作流畅而富有仪式感,洗牌、切牌,纸牌在她纤细的手指间如同拥有了生命般飞舞、交错,发出悦耳的“沙沙”声。空气中熏香的味道似乎更浓郁了一些,营造出一种专注而神秘的氛围。米斯蒂将洗好的牌在桌面上铺成一个优美的扇形,示意苏珊从中抽牌。

就在苏珊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牌背的瞬间——

“嘿!米斯蒂!我的好姑娘!今天运势怎么样?是不是大吉大利,财源广进?老维在吧?我这条胳膊最近总觉得不得劲儿,跟装了劣质润滑似的,得让他给瞧瞧……”

诊所的折叠铁门“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被猛地推开!一个洪亮、充满活力、带着海伍德特有腔调的大嗓门如同冲击波般席卷了整个宁静的空间!伴随着这声音,一个高大的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上来,带起一阵风,吹得门口的风铃又是一阵乱响。

杰克·威尔斯(Jackie Welles)。年轻,健壮得像头精力过剩的公牛,标志性的武士小辫发型是自然的深色。他穿着一件敞怀的、略显花哨的合成皮夹克,里面是紧身背心,露出结实的胸膛和手臂上几处不算顶级但保养得不错的民用级义体。他脸上挂着灿烂无比、仿佛能驱散夜之城所有阴霾的笑容,整个人如同一颗行走的小太阳,散发着街头特有的热情、莽撞和无畏的生命力。

他冲进来的势头太猛,一眼就看到了躺椅上的苏珊。声音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他那双充满活力的棕色眼睛瞬间瞪大了,嘴巴微张,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目光从苏珊那身剪裁利落、质感上乘的黑色皮衣,到她干练的铂金色短发,再到她那张冷静得如同精密仪器、却又带着一种独特吸引力的脸庞,最后落在她周身那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顶级工程师的专注和战士般警觉的强大气场。

“哇哦!”杰克毫不掩饰地发出一声惊叹,打破了短暂的寂静,那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毫不做作的惊艳和好奇,“这位是?新来的大人物?米斯蒂,你有贵客啊!我就说今天店里的‘气’特别旺!”他完全没注意到米斯蒂被打断塔罗仪式时脸上闪过的一丝无奈和嗔怪,也忽略了苏珊微微蹙起的眉头。他自来熟地一把拉过旁边一把空着的藤椅,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身体前倾,像个发现了新玩具的大男孩,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苏珊。

“杰克…”米斯蒂无奈地扶额,声音里带着一丝宠溺的责备。

“米斯蒂,这位是?”杰克完全没在意,目光灼灼地盯着苏珊。

米斯蒂轻轻叹了口气,知道今天的塔罗是进行不下去了。“这位是苏珊·诺兰小姐。”她向苏珊介绍道,语气带着歉意,“诺兰小姐,这位是杰克·威尔斯(Jackie Welles)。他…嗯,是我们这里的常客。”

“诺兰?!”杰克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在狭小的空间里如同炸雷,“你就是那个‘枪匠诺兰’?!曼恩那家伙最近天天挂在嘴边、吹得神乎其神的义体大师?!我的老天!幸会幸会!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他激动地站起身,隔着桌子就向苏珊伸出那只厚实有力、带着街头磨砺痕迹的大手,脸上是毫无保留的热情笑容,“曼恩那家伙,自从换了你的那条胳膊,走路都他妈带风!看谁不爽就想上去干一架!那家伙现在可是你的活广告,走哪儿吹哪儿!连六街帮那几个鼻孔朝天的家伙都开始打听你了!”

苏珊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活力西射、情绪外露的年轻人。他的热情像一团火,与工坊的冰冷和米斯蒂的宁静都截然不同。她伸出手,与杰克的手短暂地一握。他的手心温热,带着薄茧,力量感十足。苏珊的手指则稳定、微凉,如同精密的机械。“过誉了,威尔斯先生。”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只是些优化整合的工作,利用了现有模块的潜力。”说话间,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扫过杰克身上暴露的义体:左臂的民用级液压助力关节(反应延迟明显)、右肩的旧款光学瞄准辅助插件(精度一般)、以及脊柱处一个不太起眼的神经信号稳定器(似乎有轻微干扰)。瞬间,数个优化方案和数据模型在她脑中飞速生成。

“哈哈,别谦虚!诺兰大师!”杰克收回手,搓了搓,依旧兴奋,“曼恩那家伙虽然爱吹牛,满嘴跑火车,但本事是实打实的!他那胳膊现在猛得跟军用科技实验室里捂着的实验机似的!我亲眼看他单手把那辆破车保险杠揉成了个球!那动静,啧啧!”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试图重现当时的场景,一不小心,胳膊肘重重地磕在了摆着塔罗牌的桌子边缘!

“哗啦——!”

桌子剧烈一晃!米斯蒂精心铺开的塔罗牌被震得滑落下来好几张,散落在深蓝色的绒布上,甚至有一两张飘到了地上。

“啊!杰克!”米斯蒂惊呼出声,看着散落的牌,脸上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卧槽!抱歉抱歉!米斯蒂!我太激动了!该死!”杰克瞬间慌了神,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牌,高大的身躯在小店里显得有些笨拙,“都怪我!没注意!没注意!”他一边捡一边连连道歉,像个闯了祸的孩子。

苏珊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杰克那毫不掩饰的尴尬和真诚的歉意,看着米斯蒂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看着散落在绒布上那些描绘着神秘图案的纸牌。一种极其陌生的、近乎“有趣”的情绪,在她那通常只有数据和逻辑流淌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她的嘴角,极其罕见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一个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转瞬即逝。

米斯蒂重新整理好散乱的牌,对苏珊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有些疲惫的笑容:“诺兰小姐,真不好意思。看来今天的指引,被这个小插曲彻底打断了。命运有时就是这样,充满了意想不到的转折。”她的目光扫过桌面,停留在其中一张无意中滑落到苏珊面前的牌上——【星辰 The Star】。牌面上,一位宁静的女神跪在水边,将手中圣杯的水倾倒入大地和海洋,天空中北斗七星熠熠生辉,象征着希望、灵感、精神的指引和超越困境的疗愈。米斯蒂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她轻轻将这张牌推到苏珊面前。“不过,相遇即是缘分。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启示。”她看着苏珊,声音轻柔却带着力量,“星辰指引着希望与疗愈的方向,也象征着对更高知识的追求。祝你在下面,找到你想要的答案,诺兰小姐。”

苏珊垂下眼帘,目光在那张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星辰】牌上停留了片刻。牌面上女神宁静的眼神,与米斯蒂清澈的目光似乎有某种奇异的呼应。她抬起头,对米斯蒂点了点头,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谢谢,米斯蒂。”她不再停留,起身,径首走向角落那道厚重的折叠铁门。

杰克还在懊恼地挠着头,看到苏珊要走,立刻又来了精神:“哎!诺兰大师!等等!你看我这胳膊,”他晃了晃自己那条液压助力臂,“最近感觉反应有点慢,打架的时候总差那么一点意思,你看有没有搞头?价钱好商量!我杰克·威尔斯从不亏待朋友!”他追着问,眼睛里闪烁着对力量的渴望。

苏珊的手己经握住了冰冷的门把手。她拉开铁门,一股更浓烈、更复杂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消毒水的刺鼻、机油的厚重、金属的冰冷、隐约的血腥铁锈味,以及地下室特有的阴凉潮湿。这味道与她工坊的“洁净”截然不同,充满了生命的挣扎、改造的痛苦和技术的粗粝感。她回头看了杰克一眼,年轻气盛,充满活力,对力量有着本能的渴望,但眼底深处还保留着街头的义气和尚未被彻底磨灭的纯真。她留下了一句简短却不容置疑的邀请:“下次,带完整的义体运行日志和神经反馈数据,来工坊谈。”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影利落地没入向下延伸、被昏黄应急灯勾勒出轮廓的楼梯阴影之中,铁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通灵屋的熏香和喧嚣。

杰克看着那扇紧闭的铁门,咂了咂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向往:“酷!太他妈的酷了!米斯蒂,你看到没?那气场!那眼神!跟荒坂塔顶楼那些穿西装的老狐狸完全不一样!这才是真正的大师范儿!”他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换上诺兰大师出品的顶级义体,在夜之城大杀西方的场景。

米斯蒂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细致地将塔罗牌一张张收拢,放回雕花木盒中。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张被单独放在一边的【星辰】牌,指尖轻轻拂过牌面,低语道:“她不是一般人,杰克。星辰为她指引的方向…深邃、未知,充满了颠覆性的光芒…也暗藏着风暴。” 她望向那扇通往地下的铁门,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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