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水淋下去那一刻,阿烬的世界仿佛炸裂。
滚烫的水狠狠泼在他右手背上,皮肤几乎是瞬间起泡、裂开,像被烈焰舔舐的树皮,迅速变得通红、焦黑。
他张开嘴,先是一声闷哼,接着撕心裂肺地嚎叫,嗓子像是被人塞了炭火,嘶吼得凄厉又绝望。
“啊啊啊啊——!”
陈老栓疯了一样冲上来,却被阿西一脚踹倒,嘴角立刻见血,牙齿混着血沫掉了两颗。他趴在地上,嘶吼着挣扎:“你们这些畜生!禽兽不如!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阿东蹲下来看着阿烬的手,嘴角泛着恶心的兴奋:“好了,够丑了。以后人家看你这只手,多多少少能赏点钱。”
阿南嗤笑:“没白疼,弟弟,这叫投资。”
“以后每天交双份。”阿北阴冷地补了一句,声音仿佛从冰窖里出来的:“不交,就弄死你。”
他们转身离去,门被重重一踢,咯啦啦响着。风卷起破纸和灰尘,在屋里打旋。
屋内——像地狱。
阿烬倒在地上,身体还在痉挛,眼泪和鼻涕混着血顺着脸颊流淌。他不敢看自己的手,那块皮肤己然脱落,露出肉红,鲜血淌下,疼得像骨头都碎了。
陈老栓摇摇晃晃地爬过来,一把抱住孙子,老泪纵横:“娃儿……娃儿啊……爷爷对不起你啊……”
阿烬牙齿咬得咯咯响,却始终没有再发出声音。他怕一张嘴,又会叫出那动物一样的痛苦。
陈老栓急得满头大汗,赶忙找来干净布条,却不知道从哪开始包。他的手也在抖,苍老无力,一边动作一边骂自己:“该死……我怎么不去死!我怎么不早点死!”
阿烬忽然抬头,眼睛通红,却清醒无比。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爷……咱……咱逃吧。”
陈老栓愣住,随后却像疯了一样连连摇头:“逃?逃到哪儿去?这临江市全是他们的地盘!哪哪都有人看着咱,能逃去哪?娃啊,不行,不行的……”
“那……爷,就这么过下去?”
阿烬的声音沙哑低沉,像一口深井里淌出的血。他抬起那只被烫得惨不忍睹的手,指着门外:“他们杀你……杀我……早晚的事。”
陈老栓闭上眼,一滴浑浊的泪从眼角滑下。他知道孙子说的是实话。可是,他不甘心。他从一个煤矿逃出来,从死尸堆里爬出来,好不容易把孙子拉扯到现在,却还是要送他进另一个地狱?
“爷……我怕。”阿烬声音发颤,“可我更怕……一辈子都这样。”
沉默。
良久。
陈老栓抱紧了阿烬,把他搂进胸前,一边轻轻拍着背,一边低声呢喃:“乖……娃儿……咱不死……咱活下去……爷爷想想法子,咱不这样了……”
风从破门缝灌进来,把破被角卷起,整个屋里只有一股腐锈味、烫伤的血肉味,还有老年人浑浊的绝望。
第二天清晨,太阳未升。
阿烬坐在破炉边,手被简单地包扎着,仍然钻心疼。他没哭。他望着炉火,一言不发。昨夜那声惨叫己经撕裂了他的某根神经。现在,他安静得可怕。
陈老栓捧着剩下的三枚硬币,犹豫片刻,走出屋门:“我去想办法。”
他走路一瘸一拐,身形佝偻,像只快断气的老狗。
门关上后,阿烬望着那扇破门,忽然喃喃自语:“为什么……是我们?”
“爷爷说人要讲义气,要忍,要活着……可那些人,根本没有人性。”
他望向角落里那本书,走过去,小心捡起,翻到昨天那页。
书页泛黄,边角卷曲,但那几个字却像刀刻一样:“忍者,负重前行。”
阿烬抚摸着那段话,忽然深吸一口气,把书揣进怀里。他知道,他要变。他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坐在地上乞讨,等着人怜悯,等着人施舍,更不能坐以待毙。
他要想办法。
哪怕是从最卑微的阴沟里爬起。
哪怕要先学会像野狗一样活着。
傍晚时分,陈老栓回来了。
他带着一小袋药粉和两个馒头。他说是“一个旧相识给的”,语气敷衍,但神情疲惫,眼角有新裂开的血痕。阿烬没问。他不想问。
他只是默默接过药,自己小心地敷在手上,虽然疼得嘴唇发白,但始终没有叫出声。
他己经开始学会在沉默中承受一切。
“爷,咱以后不跪了,好不好?”
陈老栓一怔:“什么?”
阿烬平静地望着他,声音像冰:“咱不再跪着要饭了。不再低声下气。我要……站起来。”
他这句话,不像是个十岁孩子说的,更像是一个将死之人,用尽所有的力气,对命运吼出的一句话。
陈老栓眼圈红了,伸手摸摸孙子的头,什么也没说。
那一刻,他明白。
他的孙子,变了。
也许,这种改变,是从那壶滚烫开水开始的。
也许,是从那只毁了的右手。
也许,是从这一扇破门,被叫开了的那一刻。
地狱的大门——终于在这一夜,为阿烬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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