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王府,书房。
一张巨大的海图铺满了整个桌面,海图的一角被窗外灌入的风吹得微微卷起,发出“沙沙”的轻响。
朱瞻圻的手指,在图上缓缓划过,最终,重重地落在了“广州”二字上。
“徐先生。”
“属下在。”
“广州有多少人?”
徐宾不假思索:“回王爷,府郭之内,约有五十万户,若算上周边流民,恐近百万。”
朱瞻圻:“多少田?”
徐宾:“人多地少,丘陵遍布,可耕之田,不足以养活这百万人。”
朱瞻圻的手指,从“广州”移开,滑向那片蔚蓝的、一望无际的区域。
“田,在这里。”
徐宾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神一凛:“王爷的意思是……”
朱瞻圻:“光靠种地,广州永远富不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徐宾:“本王要的,是金山银山。”
徐宾:“可……海禁……”
朱瞻圻笑了:“规矩,是死的。”
他敲了敲桌子。
“人,是活的。”
三日后,王府正堂。
烛火摇曳。
知府周忱、幕僚徐宾,以及广州城里几个最大的海商代表,分坐两侧。
气氛压抑,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位年轻的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为首的绸缎商陈万三,手心己经全是汗。
朱瞻圻没有看他们,只是自顾自地用杯盖撇着茶沫。
“诸位。”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挺首了腰板。
“本王想问问,出海的生意,好做吗?”
商人们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陈万三硬着头皮站起来:“回王爷,朝廷有禁令,我等……皆是守法商人。”
朱瞻圻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在本王面前,不用说这些场面话。”
他扫视众人,目光如电。
“你们谁的船,没偷偷跑过福建的私港?谁的货,没被那些走私贩子盘剥过?”
陈万三的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朱瞻圻:“你们赚一两银子,得分给他们八钱,自己只落个辛苦钱,还整天提心吊胆。”
他又看向周忱。
“周大人,广州卫所每年的军费缺口,有多大?”
周忱起身,面色凝重:“回王爷,若要足额发放,至少……缺三成。”
朱瞻圻:“百姓呢?码头上那些扛包的力夫,一天能挣几文钱?”
周忱:“多则三十文,少则……十几文。”
“够了。”
朱瞻圻站起身,声音不大,却震得整个正堂嗡嗡作响。
“本王决定。”
“在广州试点,有条件地,开放海禁!”
一瞬间,整个正堂,落针可闻。
商人们个个目瞪口呆,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
狂喜、震惊、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他们脸上交织。
“砰!”
知府周忱猛地站起,带翻了身旁的茶几,茶水洒了一地。
“王爷!”他的声音都在发抖。“万万不可!”
朱瞻圻看着他,眼神平静。
周忱急得满头大汗:“海禁乃是太祖爷定下的国策!擅自开放,形同谋逆啊!”
陈万三等商人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这“谋逆”二字,浇得冰冷。
周忱:“此事若被朝中得知,御史的奏章能把您淹了!届时,别说乌纱,就是王爵……也难保啊!”
“周大人。”
朱瞻圻开口了。
“坐。”
周忱一愣,却被朱瞻圻那不容置疑的眼神逼得,只能缓缓坐了回去。
朱瞻圻也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谁说本王要废除海禁了?”
周忱呆住了:“您……您不是说要开放……”
朱瞻圻:“本王说的是,有条件的开放。”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设立‘出海贸易备案司’,所有想出海的商船,都必须登记备案,领取本王亲批的‘贸易许可证’。”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所有出海商船,必须缴纳两笔税。一为‘贸易税’,按货物总价值的三成来收。二为‘海防税’,按船只大小来收。这笔钱,专门用来扩建水师,为你们护航。”
商人们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朱瞻圻伸出第三根手指。
“第三,所有商船的航线、目的地、船员名单,必须报备。并且,必须雇佣我广州水师的退役士兵作为护卫。”
他看着周忱,笑了。
“周大人,你看,这船,在我手里。税,在我手里。人,也在我手里。”
“这叫开放海禁吗?”
“不。”
“这叫,规范海禁。”
徐宾此时站了出来,对着周忱微微一躬。
“周大人,王爷此举,一举三得。”
“其一,可将猖獗的走私贸易,变暗为明,纳入朝廷监管,增加巨额税收。”
“其二,以商养战,可解广州卫所经费之困,让我大明水师愈发强大。”
“其三,将所有出海之人与船尽数掌控,反而比一味禁止,更能维护海疆安宁!若有不轨之徒,按图索骥即可!”
这番话说完,周忱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朱瞻圻,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把谋逆之举,说成是维护祖制,还说得如此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陈万三再也忍不住了,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激动得浑身发抖。
“王爷!”
“只要能让我们光明正大地出海!”
“别说三成,就是五成利,我们也愿意交!”
“比起被海盗抢光,被私枭盘剥,王爷您……您这是给了我们一条活路啊!”
“我等愿意!”
“王爷英明!”
所有商人都跪了下去。
周忱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大势己去。
朱瞻圻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大人,你还在担心奏章的事?”
周忱苦笑。
朱瞻圻:“放心。”
“我们对上,不叫‘开放海禁’。”
“我们叫——”
他一字一顿,声音清晰。
“整顿市舶司,规范朝贡贸易,并对协助朝贡的民间商船,进行统一管理。”
周忱的眼睛,猛地亮了。
对啊!
这个名头,名正言顺,冠冕堂皇!
谁也挑不出错来!
他对着朱瞻圻,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爷……深谋远虑。”
“下官,拜服。”
“广州新政”推行的那一天,整个广州城都疯了。
港口,一夜之间被注入了无穷的活力。
无数蛰伏多年的海商,将藏在箱底的银子全部拿了出来,投资造船,招募水手。
一些胆大的百姓,甚至几家凑钱,将打渔的小船改造成能出远海的海船。
码头上,到处都是敲敲打打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桐油和木屑的味道。
曾经门可罗雀的市舶司,如今被新成立的“出海贸易备案司”取代,门槛几乎被踏破。
仅仅一个月,备案司收到的税款,就堆满了整个库房,超过了过去市舶司一年的总和!
广州,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终于被唤醒,开始贪婪地吞吐着来自海洋的财富。
然而,广州的繁荣,却刺痛了另一群人的眼睛。
福建,月港。
一间密室之内,灯火昏暗。
福建十三帮的总瓢把子,称霸东南沿海多年的走私巨头林啸天,正听着手下的报告。
“大哥!”
一个独眼汉子将茶杯重重地砸在桌上,茶水西溅。
“广州那边开了海,断了咱们的财路!这个月,一艘过路的船都没有!兄弟们都快没饭吃了!”
林啸天坐在阴影里,脸上看不出表情。
“那个逍遥王……”
独眼汉子咬牙切齿:“他以为剿了黑鲨那几个废物,就能在南边称王称霸了?太天真了!”
林啸天没有说话,他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叩。”
“叩。”
“叩。”
密室里,只剩下这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他让我们没饭吃。”
阴影中,一双如同毒蛇般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本座……”
“就让他,连城都守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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