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宫。
那只钢制的箱子，在金砖地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响声。
“小心些！”太子妃张氏皱眉。
抬箱的太监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娘娘，太重了。”
太子朱高炽扶着腰，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什么东西？”
张氏：“圻儿送来的。”
朱高炽走近，用手指敲了敲箱子，发出“铛铛”的闷响。
“钢的？”
“信上是这么说。”
朱高炽的胖脸上，露出一丝玩味。“他用钢做箱子……”
张氏：“打开看看吧。”
箱盖开启，内里的物件让整个偏殿都亮堂了几分。
第一个被拿出来的，是一面镜子。
张氏拿起它。
她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朱高炽问。
张氏没有说话，只是将镜子转向他。
朱高炽看着镜中的自己，愣住了。
镜子里的人，与他一般无二，脸上的每一丝疲惫，每一根胡须，都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这……”
“神物。”张氏轻声说。
她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看着镜中清晰的倒影，眼神复杂。
这面镜子，照出的何止是容貌。
一旁的皇太孙朱瞻基，好奇地凑了过来，却被另一个物件吸引。
一个巴掌大的黄铜盒子。
朱瞻基把它拿在手里，摆弄着上面的一个小巧把手。
他轻轻一拧。
“叮……叮咚……叮叮……”
一串清脆悦耳的乐声，从盒子里流淌出来，空灵、干净，仿佛不属于人间。
“会唱歌的盒子！”朱瞻基惊喜地叫了起来。
他翻来覆去地研究，对远在广州的堂兄，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高炽一屁股坐下，拿起最后一物。
一碗糖。
雪白，细腻，不见一丝杂色，在宫灯下闪着微光。
他捻起一撮，放进嘴里。
一股纯粹的甜意，瞬间在舌尖化开，甜而不腻，远胜宫中任何贡品。
朱高炽眯起了眼睛，满脸都是享受。
儿子被新奇的玩具吸引，妻子被无暇的镜子震撼，而他自己，则被这一口甜，彻底收服。
“这孩子……”朱高炽咂了咂嘴。
张氏放下镜子：“他有心了。”
朱高炽：“何止是有心。”
他看着桌上的三样东西，缓缓道：“这镜子，是给我们看的。”
张氏：“看什么？”
朱高炽：“看清我们自己。”
他又看向儿子手中的八音盒。“这曲子，是给我们听的。”
“告诉我们，他能奏出太平乐章。”
最后，他指着那碗糖。“这糖，是给我们尝的。”
“他在告诉我们，他有本事，把苦日子，过成甜的。”
张氏看着自己的丈夫，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
朱高驰长叹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一个聪明孩子啊。”
“他送的不是礼。”
“是他的本事，是他的价值。”
“也是在告诉我们……他只想在南疆，做个对我们有用的逍遥王。”
张氏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瞻基将来，若有他辅佐……”
“是江山社稷之福。”
东宫得到神物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
几日后，家宴。
朱棣一眼就看到了儿媳妇张氏妆台上的那面镜子。
“这是何物？”
“回父皇，是圻儿从广州送来的孝敬。”
朱棣拿过镜子，只看了一眼，便沉默了。
他想起了沈炼密报里，那个侄孙在广州炼钢造船的种种举动。
“他还会做这个？”
就在这时，袁彬捧着一个长条形的黄铜管子，走了进来。
“陛下，逍遥王另有一物，指明是孝敬您的。”
朱棣接过那个黄铜管子，掂了掂。
“一个管子？”
他有些不解，随手将它举到眼前，对准了殿外远处的宫墙。
下一刻，他瞳孔骤缩。
那原本模糊的宫墙檐角，上面的琉璃瓦纹路，甚至一只停在上面的麻雀，都瞬间被拉到眼前，纤毫毕现！
“……”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朱棣的手，微微一颤。
他放下铜管，又猛地举起，再次看去。
没错。
不是幻觉。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千里镜……”他喃喃自语。
他想到了大明的北疆，想到了广袤的草原，想到了神出鬼没的蒙古骑兵。
他猛地放下铜管，眼神锐利如鹰。
“袁彬！”
“奴婢在。”
“舆图！”
巨大的舆图被铺在地上，朱棣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北方边境线上。
许久。
他拿起那支“千里镜”，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黄铜外壳。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个孙子，送给东宫的，是人情，是财富，是让他安枕无忧的保证。
而送给自己的……
是刀！
是一把可以洞穿千里，决胜疆场的利刃！
朱棣忽然笑了起来。
先是低低的笑，然后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许久未闻的、发自内心的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殿内的宫女太监，吓得纷纷跪倒在地，不知皇帝为何如此。
朱高炽和张氏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这个臭小子……”
朱棣的笑声停歇，眼中却依旧是止不住的笑意。
“送礼都送到朕的心坎里去了！”
朝堂之上，风向一夜之间就变了。
那些原本准备弹劾朱瞻祺“在广州行事张扬，有违祖制”的御史们，还没来得及递上奏章，就听闻皇帝在乾清宫，把玩着逍遥王送来的“神物”，龙颜大悦。
御史们默默地，把写好的奏章，塞回了袖子里。
谁也不傻。
这个时候去触皇帝的霉头，那不是忠首，是蠢。
乾清宫，夜。
朱棣独自一人，还在看着那支千里镜。
他对着袁彬，下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
“传旨。”
“命户部、兵部会商。”
袁彬躬身：“是。”
朱棣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像是狡猾的狐狸。
“朕要建一支……皇家船队。”
袁彬一愣。
朱棣：“船，让广州去造。”
“钱，也让广州自己想办法。”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帝王独有的光芒。
“你派个信得过的人，去告诉朱瞻圻。”
“这是他送礼的……代价。”
“他既然能点石成金，那朕这支船队的花销，就全看他的本事了。”
“朕倒要看看，他这个靖海王，能不能给朕变出一支……纵横西海的无敌舰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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