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码头。
一艘不起眼的商船,缓缓靠岸。船头悬挂的旗帜,没有龙飞凤舞的徽记,只绣着一个古朴的篆字——“张”。
一个穿着葛布长衫的中年管事,走下舷梯。
他没有像其他商人一样,急着去寻牙行商会,而是抬头看了一眼逍遥王府的方向,整了整衣冠,径首走去。
王府,偏厅。
茶水己经凉了。
朱瞻祺静静地坐着,看着眼前的管事。
管事躬身:“王爷,我家主人托我,从北边带来些土产。”
朱瞻祺:“有心了。”
管事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份货品清单,双手呈上。“这是清单。”
他又指向旁边一个半人高的樟木箱子。
“那里面,是给王爷的。”
朱瞻祺的目光,落在那箱子上。
管事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主人说,里面的东西娇贵,怕磕碰。让王爷……务必亲手开箱。”
朱瞻祺:“知道了。”
他看向喜儿:“带管事下去歇息,好生招待。”
喜儿:“是,王爷。”
管事躬身退下,自始至终,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厅内,只剩下朱瞻祺一人。
他走到那只樟木箱子前,没有立刻打开。
他知道,这是太子妃张氏的娘家,张家的商队。
他缓缓打开箱盖。
里面,是一些北地的珍贵药材,人参、鹿茸,摆放得整整齐齐。
朱瞻祺伸手,将药材一一取出。
箱底,是平的。
他伸出手指,在箱底的接缝处,轻轻一敲。
“叩,叩叩。”
声音不对。
他找到一处不起眼的铜钉,用力一按。
“咔哒。”
箱底,弹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夹层。
夹层里,静静地躺着一封用素色丝绢写就的信。
没有信封。
朱瞻祺拿起信,展开。
娟秀的字迹,带着一股女性特有的温婉,却笔力暗藏。
是太子妃张氏的亲笔。
“圻儿在外,一切可好?”
“南疆湿热,万望保重身体,切莫劳累过度。”
看到这里,朱瞻祺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这些,都是场面话。
他继续往下看。
“你父之事,吾亦有所耳闻,望你勿要伤怀。”
“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朱瞻祺的瞳孔,微微一缩。
来了。
“你在南疆,功绩卓著,京中尽知。”
“凡事三思,切莫行险,方能长久。”
最后一句。
“瞻基亦常念你,盼与七弟再会。”
瞻基,是皇太孙朱瞻基。
七弟,是他朱瞻祺。
朱瞻祺拿着那片薄薄的丝绢,许久,一动不动。
来到这个时代,他面对的是猜忌、是杀机、是算计。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份关心,从那座冰冷的紫禁城里,悄然而至。
这关心,掺杂着政治的考量,包裹着善意的提醒,却依旧……带着一丝温度。
是来自“家人”的温度。
朱瞻奇感觉到,自己那颗被层层冰甲包裹起来的心,似乎被这丝温度,烫了一下。
他将信,凑到烛火前。
火焰升腾,丝绢瞬间化为灰烬,在空气中飘散。
他站起身,走到门外。
“喜儿。”
喜儿立刻跑了过来:“王爷。”
朱瞻祺:“回信。”
喜儿:“王爷,写什么?”
朱瞻祺看着夜空,淡淡道:“就说,我在这里,一切都好。”
喜儿:“就……就这些?”
朱瞻祺:“嗯。”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再准备一些回礼。”
喜儿:“王爷,准备什么?”
朱瞻祺转身,走向工坊的方向。
“去玻璃坊,取最好的那面镜子来。”
喜儿:“是!”
“去钟表坊,把那个会唱歌的小盒子,也拿来。”
喜儿:“明白!”
“再去糖坊,把新炼出的那批雪糖,装一箱。”
喜儿的眼睛亮了:“王爷,那可是宝贝!咱们自己都舍不得吃!”
朱瞻祺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对了。”
喜儿连忙跟上:“王爷您吩咐。”
朱瞻祺:“送礼,要用最好的盒子。”
喜儿:“王爷放心,一定用咱们最好的锦盒!”
朱瞻祺:“不。”
他停下脚步,回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用我们自己炼的钢,打一个盒子。”
“要亮,要硬。”
“要让所有看到它的人,都挪不开眼睛。”
书房。
徐宾看着桌上那三样“回礼”,眼神闪烁。
一面比水晶还透亮的镜子,能将人的须发都照得清清楚楚。
一个巴掌大的黄铜盒子,拧动发条,能流淌出悦耳的乐声。
一碗如雪般洁白的砂糖,在灯下闪着微光。
徐宾:“王爷,您这三样礼物……”
朱瞻祺:“怎么?”
徐宾:“太过惊世骇俗。”
朱瞻祺:“送给家人的,自然要最好的。”
徐宾沉默了片刻。
他拿起那面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
徐宾:“送给太子妃的镜子,是告诉她,您能看清一切。”
他又指向那个八音盒。
“送给皇太孙的玩物,是告诉他,您能创造快乐。”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碗糖上。
“送给太子的糖,是告诉他,您能将苦,变成甜。”
徐宾放下镜子,对着朱瞻祺深深一揖。
“王爷,您送的不是礼。”
“是您在广州的实力。”
“是您无可替代的价值。”
朱瞻祺笑了。
“徐先生,你想多了。”
“我只是……在尽一个晚辈的孝心。”
他拿起那个会唱歌的盒子,轻轻拧动发条。
叮叮咚咚的清脆乐声,在安静的书房里,缓缓流淌。
朱瞻祺看着窗外无尽的黑暗,轻声自语。
“想要活下去,光有刀枪,是不够的。”
“你还得有,让别人离不开你的东西。”
第二天,清晨。
张家的商队,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带着那个沉重的、亮得晃眼的钢制礼盒,启程返回京城。
送走商队,朱瞻祺独自一人,登上了王府最高的望海楼。
他看着北方。
那个方向,有他的敌人,有他的枷锁,如今,似乎也有了一丝……可以倚靠的微光。
喜儿走上楼来。
“王爷,风大。”
朱瞻祺没有回头。
喜儿:“王爷,有了太子妃的支持,咱们在京城,是不是就安稳了?”
朱瞻祺:“安稳?”
他笑了,摇了摇头。
“谈不上安稳。”
他伸出手,仿佛要抓住从海面上吹来的风。
“这只是,让我在面对那场注定要来的暴风雨时……”
“不至于,只有我一个人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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