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冰冷的灯光下,罗梦霞指尖残留的寒意和那股幻痛般的恶心感仍未完全消散。她撑着工作台,目光死死锁在手机屏幕上那枚断尾金簪的照片上,仿佛要将那泥泞中的暗金凤羽纹饰烙印在脑海里。嫁衣残片上那模糊却神似的凤凰图腾,此刻在眼中变得无比清晰而沉重。
“林浩,”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的沙哑,“把我之前整理的‘百鸟朝凤’嫁衣所有纹饰细节的高清图,还有关于清代宫廷首饰,特别是凤簪形制、工艺特征的文献资料,全部调出来!快!” 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证明这跨越时空的纹饰关联绝非臆想。
林浩被她凝重的神情感染,立刻在电脑上飞快操作起来。高分辨率图档和泛黄的文献扫描件铺满了屏幕。罗梦霞凑近屏幕,放大嫁衣上凤凰尾羽的局部,又放大刘彩星发来的金簪照片断口处的纹饰细节。每一个线条的弧度,每一片翎毛的交叠方式,甚至那种金丝盘绕形成的独特立体感……都在无声地宣告着同一个源头!
“您看这里,” 林浩指着嫁衣上一处用捻金线绣出的细小卷云纹,“和这金簪尾部这个云纹的弯曲角度,还有收尾的顿挫感,几乎分毫不差!这绝对是同一批匠人,甚至可能就是同一个画样出来的东西!”
罗梦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嫁衣……金簪……乾隆二十三年……锦绣坊……所有的线索,因为这枚深埋泥中的断簪,瞬间被一条无形的、带着血腥气的丝线串联了起来。这枚簪子,当年是属于谁?又为何会断裂、被撬去宝石、深埋在这古银杏树下?它和嫁衣的主人沈瑾玉,是什么关系?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般钻入脑海:那嫁衣上凝固的血污和灯油……是否也与这金簪的悲惨遭遇发生在同一个雨夜?
她感到一阵眩晕,不仅仅是生理上的不适,更是一种被庞大而黑暗的历史真相骤然冲击的窒息感。她下意识地伸手,再次触碰工作台上那片冰冷的嫁衣残片,指尖拂过那片污渍的边缘。这一次,那幻痛般的冰冷感更加清晰,伴随着的,仿佛还有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绝望呜咽,穿透两百多年的时光尘埃,首接撞在她的心上。
与此同时,后庭院泥泞的保护圈内,气氛紧张而专注。
刘彩星亲自拿着细毛刷,蹲在冰冷的泥水里,像对待最脆弱的瓷器般,小心翼翼地清理着那枚断尾金凤簪周围的泥土。雨水顺着她的雨衣帽檐滴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汇成细流。小吴在一旁打着强光手电,拿着记录本和相机,随时准备记录。王工头则带着两个工人,在稍远的地方小心地扩大清理范围,试图寻找可能的关联遗物。
“刘工,这断口……像是被硬生生掰断的?” 小吴看着刷子下渐渐露出全貌的簪体,那参差不齐的断裂茬口在强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镶嵌宝石的凹槽边缘,几道清晰的撬痕更是触目惊心。
刘彩星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指尖正轻轻拂过簪身上那精美绝伦的凤羽纹饰。冰冷坚硬的触感下,却仿佛能感受到一种被暴力摧折的痛苦。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几米外那株古银杏树。雨水冲刷着树身上那道深如裂谷的陈旧刀痕,伤痕累累。这枚断裂的金簪,这棵伤痕累累的古树,还有罗梦霞手中那片染血的嫁衣……它们像散落在时光长河中的碎片,此刻因为这枚金簪的出土,在她脑中疯狂地碰撞、试图拼合。
她再次掏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与罗梦霞的聊天界面。刚才发送的照片下面,没有任何文字回复,这沉默本身就透着不同寻常的凝重。刘彩星犹豫了一下,手指点开相机功能,对准掌心那枚清理了大半泥垢、露出更多精美纹饰和凄惨断口的金簪,调整角度,拍下了一张更加清晰的特写。正要再次发送给罗梦霞时,她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金簪那断裂的茬口。
就在那一瞬间!
一股极其尖锐、冰冷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从她触碰茬口的指尖猛地刺入!那感觉如此真实,仿佛被一根真正的、淬了寒冰的针狠狠扎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悲愤和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汹涌袭来,瞬间淹没了她!眼前似乎有极其短暂的黑暗闪过,耳边仿佛响起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属于女子的尖叫,却又戛然而止,只剩下金铁断裂的刺耳余音在脑髓深处回荡!
“嘶——!” 刘彩星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手一抖,那枚冰冷的金簪差点从她掌心滑落。她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指骨因为用力而发白,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让她在冰冷的雨水中竟生生打了个寒颤。
“刘工?您没事吧?” 小吴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手电光立刻照了过来。
“……没事!” 刘彩星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紧绷和沙哑。她迅速将那张更清晰的特写照片发给了罗梦霞,然后在聊天框里飞快地摁着语音,手指因为残留的冰冷刺痛感而微微颤抖:
“梦梦,东西还在清理中。断口我···看着很新,就是相对而言哦,像是被暴力掰断的。镶嵌处有撬痕。刚才……我的手指碰到了断口,就忽然感觉自己非常不好。这东西,好像有点邪性~”
发送。她盯着屏幕,等待回应。雨点敲打着防雨棚,发出沉闷的声响。古银杏树还沉默地矗立在雨幕中,那道深长的刀痕如同一个巨大的问号。但躺在她掌心的金簪冰冷刺骨,那残留的尖锐痛感和汹涌的绝望情绪,却绝非自己的错觉。
她猜测,这枚从泥泞中重见天日的断簪,像一把带着诅咒的钥匙,开启的绝不仅仅只是尘封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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