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铛”的轻响,在雨声和工人们低沉的议论声中并不起眼,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破了刘彩星紧绷的神经。她猛地转过头,锐利的目光投向声音来源。
“轻点!别乱挖!” 她几步跨过去,拨开围拢过去的工人。只见在距离古树主干约两米远、靠近一处早己干涸的旧排水沟边缘的泥地里,一柄铁锹斜插着,锹尖没入湿黑的泥土中,旁边被带出来一小块沾满污泥的硬物,只露出一点点不规则的、暗金色的边缘。
“都散开点!小心脚下!” 刘彩星喝道,自己却蹲下身,毫不犹豫地伸手扒开那块硬物周围的烂泥。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袖口和指尖,她也毫不在意。随着她手指小心地清理,泥块簌簌落下,那物件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雨声似乎都小了些。工人们屏息看着。
那东西不大,约莫拇指长短,沉甸甸的,入手冰凉。大部分被厚厚的、氧化发黑的泥垢包裹,但几处被锹尖无意刮蹭到的地方,却透出一点掩不住的、历经岁月沉淀的暗金色泽。刘彩星用指腹小心地抹去一处泥垢,露出的部分呈现出极其精美的、繁复缠绕的凤鸟尾羽纹饰!线条流畅而古拙,带着明显的清代工艺特征。然而,这显然只是一部分——它的一端是断裂的茬口,另一端原本应是镶嵌宝石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个被暴力撬开的小小凹槽,边缘还残留着细微的撬痕。
“这……这是……簪子?” 一个年纪大些的工人瞪大了眼睛,小声嘀咕,“金的?断的?还被人抠了宝石?”
刘彩星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她小心翼翼地将这枚断簪托在掌心,冰冷的金属触感和那精美绝伦的断尾凤纹,让她瞬间联想到了罗梦霞日夜研究的那件乾隆嫁衣残片!那嫁衣上,不正是以“百鸟朝凤”为主题吗?
她几乎是立刻掏出手机,屏幕被雨水和泥手弄得有些模糊也顾不上擦。她对着掌中的断尾金凤簪,连拍了好几张不同角度的特写照片。手指因为激动和寒冷微微颤抖,但她努力稳住。选了一张最能清晰展现凤羽纹饰和断裂茬口的照片,指尖在通讯录里飞快地划动,找到了那个名字,用力按下了发送键。
照片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刘彩星紧紧攥着手机,也攥着那枚冰冷沉重的断簪,猛地站起身,对王工头喊道:“老王!立刻把这周围一米范围保护起来!竖警示牌!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任何机械,不准靠近!小吴,去拿考古刷,相机和文物袋!这下面……可能还有东西!”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一种不祥的预感而微微发颤。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砸在掌心的断簪上,那暗金的凤尾在泥污中,仿佛泣血。
实验室里,罗梦霞正俯身在高倍显微镜前,仔细观察着刚完成初步处理的微量样品。手机在口袋里突兀地震动起来,打破了专注的沉寂。她微微蹙眉,本不想理会,但震动执着地持续着。
她首起身,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快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是刘彩星发来的图片信息。她随手点开。
只一眼。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脑中炸开!
图片上,一枚深陷泥泞、断裂残缺的金簪,那繁复缠绕、线条古拙的凤鸟尾羽纹饰,如同闪电般刺入她的眼帘!这纹饰……这风格……与她显微镜下那件“百鸟朝凤”嫁衣残片上所绣的凤凰图腾,几乎一模一样!那是一种独特的、充满宫廷造办处匠气的华丽与灵动!
她几乎是扑到工作台前,一把抓起那份嫁衣残片,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将图片放大到极致,目光死死锁住金簪的纹路细节,又猛地低头,透过放大镜去看嫁衣上那只仅存局部的、以金线银线盘绣而成的凤凰尾羽。每一个转折,每一簇翎毛的走向,都严丝合缝!它们像失散的血脉,隔着冰冷的屏幕和泛黄的丝绸,在两百多年的时光尘埃中,发出了无声而惊心动魄的共鸣!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形容的、突如其来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针,从她正凝视着嫁衣污渍的指尖刺入,顺着血脉首抵心脏!眼前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幻影闪过——不是画面,而是一种纯粹的感觉:冰冷的金属触感,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还有一股……灯油燃烧的焦糊味!胃部猛地一阵翻搅,带来强烈的恶心感。
“呃……” 她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中的嫁衣残片差点脱手。她扶住工作台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罗老师?您怎么了?” 林浩被她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文献问道。
“……没事。” 罗梦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生理性的不适和晕眩,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再次看向手机屏幕上那枚泥泞中的断尾金簪,又低头看看自己指尖下那片凝固着血与油污的古老丝绸。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联系感,如同这梅雨时节的湿气,无声无息地渗透了她的骨髓。
这绝非巧合。这枚金簪的出土,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时光之门的一道缝隙,让她们窥见了那血污之下隐藏的、令人心悸的黑暗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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