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兆麟……” 罗梦霞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工作台上冰冷的金属边缘,仿佛能触碰到乾隆年间那个雨夜的阴冷湿滑。“一个书吏,能调动抢险工头……王德发这种粗人,会甘心被他驱使,甚至替他杀人?”
“利益,或者……把柄。” 刘彩星眼神锐利如刀锋,她拿起打印出的地方志片段,指着上面一行小字,“看这里,‘时府库拨银有限,多赖城中绅商捐输以济工役’。刘兆麟是富商,又是府衙书吏,他完全有能力在救灾款项、工钱发放上做手脚,或者……掌握王德发在混乱中中饱私囊、偷工减料的证据!王德发这种欺软怕硬的货色,被拿住七寸,就是一条咬人的恶狗!”
“那个‘靛蓝影子’呢?” 林浩追问,“刘兆麟总不会自己穿着粗布衣服去动手吧?”
“贴身仆役!或者……买通的亡命之徒!” 小吴接着继续说,他调出了之前关于靛蓝布料的深度分析报告,“这种掺杂青金石粉的靛蓝染法,成本不低,比普通仆役的粗布要好。能穿这种衣服的,要么是大户人家比较得力的贴身仆从,要么……是专门为了这次行动准备的‘行头’!刘兆麟完全负担得起!”
逻辑链条逐渐清晰:刘兆麟觊觎沈瑾玉的嫁衣和她本人,威逼利诱不成反遭其激烈反抗。沈瑾玉的自毁倾向和崔嬷嬷的刻薄,让他看到了借刀杀人的机会,更可能是除掉阻碍、嫁祸沈瑾玉、最终人财两得的毒计!他利用洪水夜与王德发建立的“联系”,威逼利诱王德发成为帮凶或扰乱者。同时,他派出(或买通)一名穿着特制靛蓝粗布衣裳的杀手,在混乱中潜入,用沈瑾玉的银针刺杀了崔嬷嬷,并嫁祸给沈瑾玉!王德发则可能在混乱中负责打翻油灯(留下指纹)、制造更大的混乱掩护杀手撤离,甚至……在嫁祸环节做了手脚(比如把沈瑾玉的银针留在显眼处)?而沈瑾玉在牢狱中,不知用什么方法,得到了那个杀手身上残留的布片,或者记录了关键信息的布片,成了她最后的护身符和复仇的希望!
“那沈瑾玉……她是怎么拿到布片的?” 罗梦霞的心揪紧了。在那种环境下,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杀手在行凶时与她有过短暂而激烈的接触,布片被撕扯下来,落在了现场某个角落,又被濒临崩溃却心细如发的沈瑾玉在混乱中捡到并藏起?这需要何等的机敏和运气?又需要承担多大的风险?
“必须找到那个‘靛蓝影子’的身份!” 刘彩星斩钉截铁,“是刘兆麟的心腹?苏州府有没有他的仆役名册?或者……当时锦绣坊附近,有没有人目击到形迹可疑的靛蓝身影?”
“还有王德发!” 罗梦霞补充,“他是关键一环!刘兆麟能控制他一次,就能控制他第二次!洪水夜他们勾结的证据,如果能找到……哪怕只是旁证!” 她看向林浩,“地方志和档案里,有没有关于那次救灾的贪墨举报?或者工头与书吏勾结的传闻?哪怕捕风捉影的野史笔记也行!”
“己经在筛了!” 林浩飞快地敲击键盘,“但官方记录肯定干净,我们需要找当时文人的笔记、私人文集,甚至……地方上的讼师档案!如果有人因救灾不公告过状,里面可能有蛛丝马迹!”
寻找方向明确,但如同大海捞针。时间,是沈瑾玉最耗不起的奢侈品。她们在实验室的每一分钟,沈瑾玉都在阴冷潮湿的牢狱中,与绝望和未知的迫害搏斗。
小吴面前的仪器发出轻微的完成提示音。他紧盯着屏幕,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罗梦霞和刘彩星立刻追问。
“嫁衣……” 小吴指着高倍显微图像上,血污边缘几处极其细微、几乎被污渍掩盖的痕迹,“这里……还有这里……你们看这个异常针迹的走向!之前我们只关注了血污本身和撕裂破损,但忽略了这个!”
图像被放大到极致。在深褐色的血痂和织物撕裂的毛边下,隐藏着几道极其短促、用力方向杂乱、甚至呈现出轻微逆向穿刺的针脚痕迹!这绝非沈瑾玉平日精湛、流畅的绣工所能留下的!更像是……极度慌乱、恐惧或愤怒下,用针进行的无意识、自卫性的戳刺动作!针脚的方向,大部分指向嫁衣外侧,仿佛在抵挡什么。
“看这个针脚穿透的层次!” 小吴切换了分层扫描图像,“它穿透了嫁衣最外层的刺绣缎面,刺入了内层的棉衬里!力道很大!而且……在这个针孔附近,检测到极其微量的、与银针上同源的靛蓝纤维碎屑!”
如同拼图的最后一块被狠狠按下!
“是抵抗!” 罗梦霞的声音带着颤抖的肯定,“崔嬷嬷被杀时,或者杀手靠近她、试图抢夺嫁衣或银针时……沈瑾玉在极度恐惧和绝望中,用她唯一的武器——绣花针——进行了反抗!她刺中了那个穿着靛蓝粗布的人!针尖很可能划破了对方的衣服(袖口?手臂?),带下了那点纤维碎屑,留在了嫁衣这个异常的抵抗针迹附近!”
这个发现,瞬间将沈瑾玉从一个“绝望自毁的嫌疑人”,拉回到了“被陷害、被袭击、奋力反抗的受害者”位置!这是无声却最有力的物证!
“这个针迹!这些纤维碎屑!必须重点处理!保护起来!” 刘彩星立刻下令,“这是证明沈瑾玉清白的铁证之一!”
“可是……” 小吴的兴奋很快被现实浇灭,“这些证据……都在现代,在嫁衣残片上。我们……我们怎么送回去给乾隆二十三年的官府看?怎么帮到牢里的沈瑾玉?” 巨大的无力感再次笼罩下来。她们解开了谜题,却似乎依旧被困在时空的壁垒之外。
就在这时,罗梦霞的目光落在了工作台角落——那里静静躺着沈瑾玉那支作为“凶器”被带回现代的银针。针尖在冷光灯下,闪烁着一点幽寒的光。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电光,骤然劈入她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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