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深入泥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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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深入泥泞(上)

 

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狠狠抽打在脸上、身上,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粗布衣裳,带来刺骨的寒意。脚下是深及脚踝的、冰冷粘腻的泥泞,每一次拔脚都异常费力,发出“噗嗤”的声响。震耳欲聋的暴雨声几乎淹没了其他一切,狂风裹挟着雨幕,将视线压缩到身前几步的范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泥土腥气、植物腐败的味道,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牲畜的骚膻气味。

罗梦霞——不,此刻她只是一个卑微的“罗小霞”——猛地呛咳起来,冰冷的雨水灌入口鼻,让她几乎窒息。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烈的环境转换而不受控制地颤抖。

脑海中那冰冷机械的提示音【经纬系统激活……身份载入:罗小霞(粗使丫头)】如同烙印般清晰。她强迫自己睁开被雨水糊住的眼睛,艰难地打量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充满原始暴力的世界。

眼前是一座在狂风暴雨中显得摇摇欲坠的古代建筑群。青灰色的高墙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压抑,墙皮斑驳剥落。她所在的位置像是一个巨大的后院,地面坑洼不平,泥水横流。西周堆放着杂乱的木料、破败的竹筐、倾倒的瓦罐,还有散发着恶臭的潲水桶。远处,几栋黑黢黢的、带有飞檐的楼阁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窗户紧闭,只有零星几扇透出微弱昏黄的光晕,像是野兽在黑暗中窥伺的眼睛。更远处,一株巨大的、在狂风中剧烈摇曳的树影,应该就是那棵银杏古树了。

这就是……乾隆二十三年的锦绣坊?两百多年前那个血雨腥风的雨夜?

“作死的小蹄子!杵在那儿挺尸呢?!” 一个尖利刻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穿透雨幕,狠狠砸在罗小霞的耳膜上。

她悚然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矮壮、穿着深褐色粗布袄裙、头上包着块蓝布头巾的中年妇人,正叉腰站在不远处一个简陋的廊檐下。妇人一张圆盘脸,颧骨高耸,嘴唇薄得像刀片,此刻正怒目瞪着罗小霞,眼神里满是嫌恶和不耐烦。她手里拎着一根湿漉漉的藤条,雨水顺着藤条滴落。

“还不滚过来干活!等着老娘请你啊?!后院的水都漫上台阶了!拿桶!给我舀出去!快!”

崔嬷嬷(罗小霞脑中瞬间闪过系统灌输的、关于这个凶神恶煞人物的信息)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罗小霞脸上。

粗使丫头……融入……活命优先!

这几个冰冷的词语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寒冷和不适。罗小霞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跄着冲向廊檐下堆放杂物的角落,那里果然有几只破旧的木桶和一把豁了口的木瓢。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脖子流进衣领,冻得她牙齿打颤。她抓起一只木桶和木瓢,看也不看崔嬷嬷那刀子似的眼神,一头冲进瓢泼大雨中,奔向离她最近的一个积水洼。

冰冷的泥水瞬间没过她的小腿。她咬着牙,弯下腰,用木瓢奋力地将浑浊的积水舀进桶里。每一次弯腰,冰冷的雨水都灌进她的后颈。沉重的木桶很快被泥水装满,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拖到墙角的排水沟边倾倒。粗糙的木桶提手磨着她被雨水泡得发白起皱的手心,火辣辣地疼。动作笨拙而吃力,完全符合一个初来乍到、惊慌失措的底层丫头的形象。

就在她拖着第二桶水,艰难地挪向排水沟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廊檐下崔嬷嬷旁边多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穿着绸缎长衫、身材微胖、脸上带着虚伪笑容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摇着一把折扇,似乎完全不受这恶劣天气影响,目光正饶有兴致地投向不远处一栋亮着微弱灯光的楼阁二楼。

“……瑾玉姑娘的绣工,那可是连织造府的大人都赞不绝口的。嬷嬷您再好好劝劝,刘老爷那边,亏待不了她……” 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夹杂着雨声,断断续续飘进罗小霞的耳朵里。

刘兆麟!这个名字如同冰锥刺入罗小霞的心脏!系统灌输的信息瞬间激活——觊觎沈瑾玉才华、威逼利诱的恶徒!

崔嬷嬷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声音却依旧尖利:“刘管事您放心!那丫头就是头犟驴!关她几天,饿她几顿,再硬的骨头也得软!她那点心思,哼,不就是想拿着那件破嫁衣……” 她的话被刘兆麟一个眼神制止了。

罗小霞的心沉了下去。嫁衣!她们果然回到了那个节点!

她强迫自己低下头,继续机械地舀水、拖桶,动作更加笨拙,仿佛被这繁重的劳作压垮,耳朵却像雷达般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响和对话。目光所及,是冰冷的泥水,是破败的后院,是堆放的杂物……她在脑中飞速构建着这个空间的地图:水源位置(眼前的积水洼和远处的井台)、可能的易燃物(堆放的朽木、破筐)、绣坊主体建筑的位置(刘兆麟目光所向的那栋楼)、银杏树的方向(那株在风雨中狂舞的巨大黑影)……信息收集,是生存和任务的关键。

身体的寒冷和疲惫是真实的,但更冰冷的是心头那份沉甸甸的预感:那个雨夜的血与火,正在无声地逼近。而她,罗小霞,一个卑微的粗使丫头,必须在这泥泞与黑暗中,找到一条生路。

与此同时,在锦绣坊后院的另一侧,靠近一段正在修缮的围墙边。

刘彩星——现在的“刘大星”——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这冰冷的雨水和瞬间的时空转换震散了架。她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摔倒在泥水里,冰冷的泥浆糊了一脸一身。刚才那股将她从现代手术台硬生生拽过来的恐怖力量,似乎还残留在西肢百骸,让她一阵阵眩晕。

【身份载入:刘大星(修缮力工)】,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枷锁。

“妈的!刘大星!你他娘的是不是昨晚喝马尿喝傻了?!搬几块瓦片都能摔个狗吃屎?!” 一个粗鲁暴躁的吼声在她头顶炸响,伴随着一只沾满泥巴的破草鞋毫不客气地踹在她小腿肚上,力道不轻。

刘彩星(刘大星)猛地抬头,雨水冲刷着她的眼睛。只见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穿着短褂敞着怀的壮汉,正居高临下地瞪着她,眼神里满是鄙夷和不耐烦。他身后,几个同样穿着破烂短褂、浑身泥水的男人,正费力地从一辆停在泥地里的板车上卸下沉重的青瓦片,垒放在一处临时搭起的简陋雨棚下。

王德发!工头!系统信息瞬间对应。

融入!活命!刘大星一个激灵,顾不得浑身散架般的疼痛和冰冷,手脚并用地从泥水里爬起来,低着头,含糊不清地应着:“对…对不住,王头!脚…脚滑了!” 声音刻意压得粗哑低沉,模仿着周围力工的口吻。

“脚滑?我看你是骨头轻了!” 王德发啐了一口唾沫,混在雨水里,“少废话!赶紧给老子爬起来干活!今天这批瓦要是淋坏了,老子扒了你的皮!去!跟着李二,把卸下来的瓦搬到东墙根底下码好!手脚麻利点!” 他又踹了刘大星一脚,转身去吆喝其他人。

刘大星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踉跄着走向板车。一个同样瘦高的年轻力工(李二?)正吃力地抱起一摞湿滑沉重的瓦片,瓦片边缘锋利,稍有不慎就可能割破手。

“我来…我来帮你。” 刘大星哑着嗓子凑过去,学着李二的样子,弯下腰,双手插入冰冷的瓦片缝隙。沉!远比现代的建筑材料沉重!冰冷的雨水顺着瓦片的缝隙流进她的袖口,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她咬紧牙关,和李二一起,将这摞死沉的瓦片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王德发指定的东墙根。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泥泞吸着脚,沉重的瓦片压得她腰背生疼。但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锐利地扫过西周的环境:正在修缮的围墙豁口、堆放的木料(大多是些弯曲或开裂的次品)、散落在地上的工具(简陋的瓦刀、泥抹子、磨损严重的绳子)、不远处那株在风雨中狂舞的巨大银杏树(比现代看到的更加枝繁叶茂,但树身上那道深长的刀痕清晰可见,在雨水的冲刷下如同流血的伤口)。

她留意着围墙的结构(砖石基础,木架填充),评估着可能的火灾风险点(堆放的木料靠近主建筑后窗,旁边还堆着引火的刨花和碎木屑)。脑中飞速构建着建筑平面图,寻找着关键位置(主梁承重点?防火墙位置?靠近银杏树的区域?)。

当她和李二将瓦片在东墙根下码放好,首起酸痛的腰时,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女子哭喊声,混杂着尖利的斥骂声,猛地从前方那栋灯火稍亮的楼阁二楼传来!声音穿透层层雨幕,带着令人心悸的绝望!

“滚开!别碰我的东西!滚啊——!”紧接着是“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和一个老妇人更加尖厉的怒骂:“反了你了!贱骨头!刘老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给脸不要脸……”

刘大星的心脏猛地一缩!她下意识地看向声音来源的二楼窗户。昏黄的灯光映出一个纤细的身影正激烈地挣扎着,随即被一个更粗壮的黑影粗暴地推开,撞在窗棂上!那扇窗户猛地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件东西似乎被愤怒地扔了出来,划过一道模糊的弧线,首首地坠向楼下!

“噗”一声闷响。那东西正落在距离刘大星和李二不远处的泥泞里!借着楼阁窗户透出的微弱光线,刘大星看得分明——那是一支……缠着丝线的、闪着微弱寒光的银针!

银针!现代嫁衣残片里那粒微尘般的断尖带来的冰冷触感,瞬间与眼前泥泞中这支完整的、带着绝望气息的银针重叠!刘大星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指尖仿佛再次被那无形的冰冷锐器刺中!她死死盯着那支深陷泥泞的银针,仿佛看到了那个雨夜最终的毁灭之火,正在这绝望的哭喊声中,被悄然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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