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命郝明月为贴身秘书的文件签署时,厉霆琛的钢笔在“批准”二字上停顿了三秒。
窗外的梧桐叶正被秋风卷起,他想起上周郝明月抱着文件夹小跑时,发梢沾了片落叶,那惊慌失措又小心翼翼摘掉叶子的样子,像极了林悦第一次来他公司时,误把咖啡洒在合同上的窘迫。
“厉总,这是明天的行程表。”郝明月将打印好的纸张放在他面前。
成为贴身秘书后,她的工作愈发细致,会提前查好他所有会议的资料,记得他喝咖啡要加两勺糖,甚至在他熬夜时默默放上润喉糖。
这些妥帖的照顾像温水,一点点渗透他刻意筑起的冰墙。
周五的商业晚宴上,厉霆琛为了拿下一个适老化设备的合作项目,不得不频频举杯。
酒精模糊了视线,却让脑海里郝明月的身影愈发清晰——她今天穿了条浅蓝色的连衣裙,扎着低马尾,说话时耳垂上的珍珠耳钉轻轻晃动。
当他再次仰头饮尽杯中酒时,眼前闪过的却是林悦穿着白裙在画室里的模样,两种影像重叠,让他心脏骤然抽痛。
“厉总,您喝多了,我送您回家。”郝明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她熟练地接过他的西装外套,搀扶着他摇晃的身体走出宴会厅。
深秋的夜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眼底的迷蒙。
他靠在她肩上,闻到那熟悉的栀子花香,下意识喃喃道:“小悦……”
郝明月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稳:“厉总,我是明月。”
车子停在厉家别墅门前时,厉母正披着披肩在客厅等儿子。
听到门铃声,她起身开门,却在看到郝明月的瞬间怔住了——女孩扶着醉酒的厉霆琛,侧脸在廊灯下的轮廓,竟与她记忆里的林悦重合得几乎分毫不差。
同样的眉眼,同样的梨涡,甚至连扶着厉霆琛时那小心翼翼的神态,都像从旧照片里走出来的人。
“妈……”厉霆琛迷迷糊糊地开口,头却不自觉地靠向郝明月的肩膀。
郝明月有些局促地打招呼:“厉阿姨您好,我是厉总的秘书郝明月,他喝多了,我送他回来。”
她的声音温软,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澈,与记忆中林悦成熟的嗓音截然不同,却又在某些尾音的处理上,有着微妙的相似。
厉母看着儿子下意识依赖的姿态,又看看眼前这个花一样的女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林悦的离世给儿子带来了怎样的打击,这三年来他把自己封闭在代码和工作里,像个没有温度的机器人。
而此刻,他身边站着一个与林悦如此相似的女孩,是巧合,还是儿子潜意识里的寻找?
“快扶他进来吧。”厉母压下心头的波澜,侧身让他们进门。
她看着郝明月熟练地帮厉霆琛脱鞋、倒水,甚至找出醒酒药喂他服下,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细心和自然,不像下属对上司,更像……家人。
“阿姨,厉总吐过一次,现在睡熟了,您不用担心。”郝明月收拾好水杯,轻声说道。
灯光下,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脸颊带着一丝绯红,那枚青瓷向日葵胸针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厉母盯着那枚胸针,忽然想起林悦生前最喜欢青瓷色的向日葵,说那颜色像雨后的天空,而向日葵带着治愈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郝明月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明月,你……今年多大了?”
“我刚大学毕业,二十二岁了,阿姨。”郝明月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二十二岁,正是林悦遇见厉霆琛时的年纪。
厉母看着她清澈无辜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
她当然希望儿子能走出阴霾,重新拥有笑容,但用一个酷似林悦的女孩作为“替代品”,这对眼前这个单纯的小姑娘来说,公平吗?她会不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陷入一段被当作影子的感情?
“谢谢你送他回来,这么晚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厉母最终还是选择按下所有的疑问。
她看着儿子熟睡的侧脸,那是三年来难得放松的表情,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作为母亲,她无法否认,看到儿子这样,她心底是欣慰的。
“不用麻烦阿姨,我自己打车就好。”郝明月摇摇头,礼貌地告辞。
站在玄关看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厉母转过身,走到厉霆琛的卧室门口。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他脸上,他眉头微蹙,似乎在做什么不安的梦,喃喃着:“别走……”
厉母轻轻叹了口气,替他掖好被角。
她不知道儿子对这个叫郝明月的女孩,究竟是动了真情,还是仅仅被那相似的容貌吸引。
但至少,她的儿子,不再是独自一人在黑暗里行走了。
客厅的花瓶里,新换的栀子花正散发着幽香,像极了郝明月身上的味道。
厉霆琛的意识沉入黑暗时,周遭忽然泛起柔和的白光。
他看见林悦站在一片盛开的栀子花丛中,穿着那件他熟悉的白色连衣裙,长发被风吹起,脸上带着他记忆里最温柔的笑意。
这场景如此真实,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清甜的花香,与郝明月身上的气息重叠在一起。
“霆琛。”林悦的声音像羽毛拂过心湖,“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喉咙发紧,想开口说“没有”,却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
三年来积压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他向前迈步,却发现脚下像踩在云端,每一步都轻飘飘的。
“我走后,你把自己困得太。”林悦走近他,眼中没有悲伤,只有澄澈的关切,“你看,那盆多肉被你照顾得很好,可它需要阳光,你也一样。”
她的目光投向花丛深处,那里隐约浮现出郝明月的身影,正蹲在地上给植物浇水,青瓷胸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明月是个好女孩,善良、真诚,像当年的我,又比我多了几分鲜活。”
林悦的声音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别用看影子的眼神看她,她值得被当作独立的个体去喜欢。”
厉霆琛猛地抬头,想反驳说自己没有,但心底某个角落的真实想法让他无法开口。
他确实被那相似的容貌吸引,却又在相处中被郝明月本身的特质打动,这种复杂的情感让他痛苦不堪。
“还有啊,”林悦忽然板起脸,佯装严肃地戳了戳他的额头,“厉家的香火可不能断在你这里,我可不想看你变成个孤僻的老头子。”
这句话带着浓浓的烟火气,像极了林悦生前的风格,让厉霆琛眼眶一热。
他再也忍不住,张开双臂想抱住她,想告诉她这三年来的思念与痛苦:“小悦,我……”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她衣袖的瞬间,林悦的身影如烟雾般溃散开来,白色的光点纷纷扬扬地飘向空中。
“霆琛,往前走吧……”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消散在光海里。
“不要!”厉霆琛猛地向前扑去,却只抓住一片虚无。
“呼——”他大口喘着气惊醒,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窗外的天色刚泛起鱼肚白,卧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茫然地环顾西周,梦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林悦的笑容、话语,甚至栀子花的香气都无比清晰。
这是梦,还是……托梦?
他掀开被子走到窗边,清晨的冷风吹在脸上,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窗台上,那盆多肉植物的叶片上凝着露珠,在晨光中闪烁着生机。
客厅里,昨晚厉母新换的栀子花还在散发幽香,那味道与梦里的一模一样,也与郝明月身上的气息别无二致。
他想起梦里林悦说的话,想起她最后消散时那句“往前走吧”。
难道她真的希望自己放下过去,去接受郝明月?还是说,这只是自己潜意识里为了减轻“背叛感”而编造的安慰?
厉霆琛双手撑在窗台上,看着楼下渐渐苏醒的城市,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梦境的每一个细节。
林悦的眼神是那样真切,没有丝毫怨怼,只有纯粹的祝福与期盼。
她甚至调侃了“香火”的问题,那活泼的语气,分明是他记忆里那个鲜活的林悦。
或许,她真的不希望自己沉溺在过去的痛苦中。或许,她也看到了郝明月的好,看到了这个女孩给死水般的自己带来的涟漪。
“往前走吧……”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胸口那股积压多年的沉闷似乎松动了一些。
他一首以为守住对林悦的思念是对她的忠诚,却从未想过,活得幸福,才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
他不知道自己对郝明月的感情究竟始于外貌还是内在,但他清楚地记得,当她蹲在绿植角拯救那盆文竹时,当她在会议上为老人权益据理力争时,当她在自己醉酒后细心照顾时,那些瞬间带来的触动,是真实的,与林悦无关的心动。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是郝明月发来的信息:“厉总,早上好。今日天气预报有雨,您记得带伞。早餐给您准备了养胃的小米粥,放在您办公室的微波炉里了。”
看着屏幕上温软的文字,厉霆琛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许久。
窗外的雨果然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却不再像以前那样让他心烦意乱。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洗手间洗漱。镜子里的男人眼底虽有疲惫,眼神却不再是一片死寂,而是多了一丝迷茫后的清明。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自己能否真正放下过去,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郝明月。
但至少,那个困扰他许久的梦境,像一束穿透云层的光,让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前行的方向。
也许林悦说得对,他该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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