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青瓷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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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青瓷影

 

厉霆琛的指尖停在多肉植物的叶尖,那抹绿意忽然晃出重叠的影像——三年前,林悦也是这样蹲在养老院的花架前,鼻尖沾着一点泥土,抬头对他笑时,眼睛弯成盛满星光的月牙。

此刻办公桌上的多肉己爆发出新的侧芽,而玻璃窗外,人事部小陈正领着一个扎马尾的女孩走来,阳光在她发间跳跃的弧度,像极了记忆里某个被小心封存的画面。

“厉总,这是新来的实习生郝明月,分配到研发部协助适老化项目。”小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怔忪。

厉霆琛抬眼,撞进一双清澈如溪的眸子,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领口别着枚青瓷色的向日葵胸针,唇角扬起的梨涡,让他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钢笔。

“厉总好。”郝明月微微鞠躬,声音带着刚毕业的青涩,却透着一股让人舒服的温软。

她注意到厉霆琛桌角的多肉,眼睛亮了亮,“您也喜欢多肉呀?我奶奶以前总说,养这种植物的人心里都有片小花园。”

“是吗?”厉霆琛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落在她胸前的胸针上,“这胸针很特别。”

“是我自己捏的陶土胸针,”郝明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学设计时顺手做的,想着配白衬衫应该不难看。”

设计系毕业生,喜欢陶艺,笑起来有梨涡,连对植物的偏爱都带着相似的温度。

厉霆琛点点头,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却在门合上的瞬间,不自觉地走到办公室的玻璃幕墙后。

磨砂玻璃外,郝明月正围着老员工问东问西,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偶尔因为听懂一个技术术语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副认真的模样,像极了当年拿着画笔向他请教代码逻辑的林悦。

从那天起,厉霆琛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个习惯——每隔一段时间,他会端着咖啡“路过”研发部的办公区。

名义上是巡视项目进度,目光却总会不经意地飘向角落的那个工位。

他看见郝明月为了弄明白一个老人操作习惯的细节,对着视频反复研究半小时;看见她给同组加班的同事带早餐,特意叮嘱“少糖,张姐血糖高”;甚至看见她午休时,蹲在公司的绿植角给一盆快要枯萎的文竹浇水,嘴里还小声念叨着:“再坚持一下呀,我回去拿点淘米水来救你。”

这些细微的举动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厉霆琛沉寂多年的心湖里漾开涟漪。

他清楚地知道,郝明月不是林悦,她的眼神更显天真,说话时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莽撞,连捏陶土的风格都更显活泼——林悦的作品总是带着淡淡的禅意,而郝明月的胸针上,那朵小花的花瓣是歪歪扭扭的。

可越是这样清晰的认知,越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

某次项目讨论会上,郝明月指着屏幕上的紧急呼叫按钮提出建议:“这里能不能加个震动反馈?我奶奶之前说,有时候耳朵听不清,手要是能感觉到震动,心里会更踏实。”

她说话时下意识比划的手势,和林悦当年提议“给系统加个故事分享模块”时如出一辙,都是指尖微微向上翘着,带着对细节的极致敏感。

厉霆琛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因为被认可而红透的耳根,忽然想起林悦去世后第一个生日,他对着她的画像喝得酩酊大醉,以为那份温柔会随着生命一同燃尽。

首到郝明月像一道不期而遇的光,照进他用代码和工作堆砌的堡垒,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情感,竟以另一种方式开始复苏。

这天傍晚,他加班到深夜,路过研发部时,看见郝明月还在工位上画原型图。

她趴在桌上,侧脸的轮廓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柔和,一缕碎发垂在额前,手里还握着那支青瓷色的马克笔。

厉霆琛的脚步顿在原地,鬼使神差地从抽屉里拿出林悦留下的那本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林悦大学时的速写,画的正是她趴在图书馆桌上睡觉的样子,连碎发的弧度都惊人地相似。

他没有走近,只是站在阴影里,看着眼前的女孩和记忆里的影像重叠又分开。

心口某个地方传来熟悉的刺痛,却又混杂着一丝陌生的暖意。

他知道,对林悦的思念从未褪色,但郝明月的出现,像一株悄然生长的新苗,让他在坚守过去的同时,开始渴望触碰未来的阳光。

窗外的月光透过云层洒进来,照亮了郝明月桌上的青瓷胸针,也照亮了厉霆琛眼中复杂的情绪。

他轻轻合上笔记本,转身离开。

凌晨三点的办公室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厉霆琛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却在视网膜后映出郝明月扎着低马尾的侧影——她今天讲解用户调研数据时,发尾随着手势轻轻晃动,露出后颈一小片白皙的皮肤,像极了林悦当年在画室里专注调色的模样。

他猛地按灭台灯,黑暗中只有窗外霓虹的光碎片在瞳孔里跳跃,而那个扎马尾的身影却愈发清晰。

“疯了。”他低声骂了句,灌下一口冷咖啡。

从意识到自己对郝明月的关注超出“上司对下属”的范畴开始,他就陷入了荒诞的拉锯战。

他尝试在郝明月出现时刻意低头看文件,在茶水间偶遇时只淡淡点头,甚至在项目会议上故意忽略她亮晶晶的眼睛,可这些刻意的回避,反而让她说话时微微歪头的习惯、整理刘海时的纤细手指、还有那枚永远别在领口的青瓷向日葵胸针,像被放大镜聚焦的光斑,在脑海里灼烧出清晰的轮廓。

周末他驱车去郊外的陶艺工作室,想找回林悦当年捏陶时的平静。

可当陶泥在转盘上旋转,他下意识捏出的形状,竟是郝明月胸针上那朵歪歪扭扭的小花。

工作室的老匠人笑着说:“小伙子,心里装着人,手就藏不住。”

这句话让他落荒而逃,后视镜里,那团未完成的陶土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极了郝明月那天在绿植角给文竹浇水时,发梢沾着的金色阳光。

更让他恐慌的是那些突如其来的联想。

看到研发部新来的实习生不小心打翻咖啡,郝明月立刻递上纸巾并轻声安慰“没关系,我第一次也这样”,那语气像极了林悦当年安慰编程出错的他;她加班时总喜欢在桌边摆一小盆薄荷,和林悦画室里的那盆散发着同样清凉的气息;甚至她偶尔蹙起的眉头,都与林悦思考时的神态惊人地重合。

“厉总,您找我?”郝明月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抱着一叠文件。

厉霆琛正对着电脑屏幕,上面是他刚删掉又恢复的、记录着林悦喜好的备忘录,此刻那些文字突然扭曲成郝明月的笑脸。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银发关爱’系统的用户反馈报告,下午前给我。”

“好的!”她弯了弯眼睛,转身时马尾扫过门框,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林悦生前最爱的香水味。

厉霆琛猛地攥紧鼠标,指节泛白。

他知道这只是巧合,郝明月用的大概是某个平价品牌的洗发水,但这丝若有似无的香气,却像钥匙般打开了记忆的闸门,让林悦的音容笑貌与郝明月的身影在脑海里疯狂交叠。

他开始在深夜翻看林悦的相册,试图用过去的回忆抵御现在的心动。

照片里的林悦在阳光下画画,在养老院陪老人下棋,在初雪的街头笑得眉眼弯弯。

可看着看着,画面就会突然切换成郝明月的样子——她在会议室里据理力争,在茶水间给同事分零食,在暴雨天把伞让给没带雨具的清洁工。

两种影像在视网膜上撕扯,让他头痛欲裂。

“厉总,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下?”午休时,郝明月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张姐说您最近总熬夜,牛奶能缓解疲劳。”

她把杯子放在他手边,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全身。

厉霆琛猛地后退半步,撞在办公椅的靠背上,眼神里的慌乱让郝明月愣住了。

“抱歉,我……”他想说“我没事”,却发现声音干涩得发不出。

郝明月眼里的担忧清晰可见,那纯粹的关切像一面镜子,照出他内心的混乱不堪。

他究竟在逃避什么?是逃避郝明月带来的陌生暖意,还是逃避自己对林悦的“背叛感”?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也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看着郝明月默默退出去的背影,那束扎着浅蓝色发圈的马尾,在走廊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纤细。

他知道,越是想将她从脑海里删除,她的存在就越是鲜明,如同在纯白的画布上,不小心滴落的一滴青绿色颜料,正以不可阻挡的姿态,晕染开新的色彩。

他拿起桌上的牛奶,温度透过玻璃传到掌心,带着淡淡的甜味。

这感觉如此真实,真实得让他心慌。

他曾以为林悦的离开带走了他生命里所有的色彩,可郝明月的出现,却像一道意外的光,照进他用思念和愧疚筑起的堡垒。

他不知道这束光会带来什么,是救赎还是更深的迷茫,他只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假装视而不见了。

那盆林悦留下的多肉,在窗台的雨雾中舒展着新叶,而他心中那株名为“郝明月”的幼苗,也在挣扎与矛盾中,悄然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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