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的焦糖香漫过鼻尖时,陈廷洲正用银勺搅动拿铁。奶泡上的拉花渐渐晕开,白玫瑰的轮廓在漩涡里碎成细浪——像极了苏晚旧照片里那束被风吹散的花瓣。李晓的指尖按在玻璃杯壁,冷凝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凉意钻进指甲缝,让她想起某次培训课上,瓷杯沿烫出的红痕:当时督导正用镊子夹着温度计,强调“晚晚只喝62度的手冲”,而她掌心的汗正顺着杯柄滴在记事本上,晕开“苏晚”二字的墨水。
“第一次遇见晚晚,就在街角这家店。”他的指甲轻叩杯沿,瓷面的细痕被指腹磨得发亮。这声响混着窗外的雨声,像极了电子厂流水线的零件碰撞——弟弟曾说过,那些重复的节奏最容易磨掉人的记性。李晓盯着他腕间的刺青,那朵半白半黄的花在暖光下泛着微光,花瓣脉络里沉着细碎的蓝紫,和废料堆里那张浸了污水的地图边缘一模一样。记忆突然撞进某个午后:她翻苏晚相册时,某张照片的咖啡馆招牌正淌着雨,灯箱“Café”字母的磨损处,与此刻头顶灯箱的缺口严丝合缝。
侍者端来的蓝莓蛋糕上,糖霜堆成的玫瑰正在融化。李晓的叉子悬在半空,叉齿映出自己发怔的脸——这场景让她想起某夜偷翻陈廷洲手机的凌晨:锁屏壁纸里的咖啡馆橱窗蒙着雾,玻璃倒影里,苏晚正抬手拂去风衣上的雨星,那件米白风衣的纽扣形状,和自己此刻衣襟上的完全相同。蛋糕的甜腻味顺着喉咙往上涌,像极了被迫吞下两勺糖咖啡时的窒息感,当时她咳得眼泪首流,督导却在旁记录:“对甜味耐受度70%,接近晚晚指标。”
“那天她点了提拉米苏。”陈廷洲的目光落在她空着的餐盘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李晓的指尖掐进掌心,旧伤的钝痛突然炸开——这痛感和收到匿名短信的夜晚如出一辙:当时手机屏幕的光惨白,照亮咖啡馆的收据,日期栏的数字被雨水洇得发蓝,恰是苏晚的忌日。她突然闻到陈廷洲袖口的栀子花香,混着咖啡的焦苦漫过来,和培训时被按着头往颈间喷的香水味重叠,胃里像被塞进团浸了酒精的棉花,又胀又麻。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玻璃上的水痕扭曲了街景。李晓看见自己的倒影与记忆中苏晚的照片叠在一起:后颈的疤痕在水汽里泛着淡红,像极了某次试镜时,造型师用遮瑕膏反复拍打后的样子——当时粉扑擦过皮肤的刺痒,和此刻被雨风吹得发麻的后颈重叠。陈廷洲突然伸手拂去她肩头的雨珠,指尖的温度烫得她一缩,这力度让她想起暴雨夜他替她挡广告牌时的掌心,只是那时的温度里裹着焦急,此刻却掺着让她发冷的审视,像在确认一件标本的完整性。
“你好像不记得了?”他的笑里藏着试探,拿铁的热气在他眉骨凝成细珠。李晓盯着他锁骨处的刺青,向日葵的花盘正缓缓转向窗外的雨幕,明黄的花瓣边缘正一点点渗进蓝紫,像被墨水污染的宣纸——这变化和父亲实验笔记里“记忆载体遇水显影”的素描完全吻合。她突然想起某本旧日记里的话,纸页被水洇得发皱:“他总爱用共同回忆做牢笼,栏杆上都刻着她的名字。”字迹模糊,和此刻她眼角的湿痕一样,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当陈廷洲结完账起身时,李晓瞥见他留在桌上的纸巾。上面用咖啡渍画着朵未闭合的向日葵,花心的位置洇透了“第一次牵手”的字样,笔画的转折处带着他特有的顿笔——和电子厂弟弟塞给她的铁盒里,那张被雨水泡烂的纸条上的笔迹如出一辙。雨丝斜斜打在玻璃上,噼啪声像极了培训时背诵苏晚生平的秒表滴答,当时她背错了一句,督导就用尺子敲一下桌面:“记住,你的记性是陈先生买的。”
走出咖啡馆时,陈廷洲替她撑开的伞骨突然断裂。金属摩擦的锐响让李晓后颈的疤痕猛地刺痛,像被细针斜斜扎了一下——和某次被祖母的银簪划伤时的痛感相同,当时簪尖挑着她的碎发,冷笑“连疼都学得不像晚晚”。她望着他弯腰捡伞骨的侧影,突然发现他后颈的刺青又深了些,那朵半白半黄的花在雨雾中若隐若现,蓝紫的脉络正顺着花瓣往花盘爬,像极了即将被污染彻底吞噬的标本。而他那句轻飘飘的“你最近记性不好”,正随着雨珠砸在伞面上,每一声都像在敲碎她最后的侥幸——原来连遗忘,都是不被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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