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雨夜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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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雨夜体温

 

应酬结束时,暴雨己经织成了密不透风的水幕。我缩在宴会厅门口,看着陈廷洲的车从雨幕中驶来,车灯在湿漉漉的地面拉出两道惨白的光,像极了苏晚日记里写过的 "月光碾过墓碑的样子"。林薇递来的羊绒披肩还带着干洗店的味道,却挡不住浸透骨髓的寒意 —— 方才在酒会上,陈廷洲的表妹故意将红酒洒在我礼服后背,那冰凉的液体现在还贴着皮肤,像片融化不了的薄冰。

"上车。" 陈廷洲摇下车窗,雨珠立刻溅在他锃亮的皮鞋上。我弯腰坐进副驾,闻到他身上混着雨水的雪松味,比平时淡了些,露出 underlying 的烟草香 —— 那是苏晚生前最讨厌的味道,他戒了三年。此刻这味道却像根细线,悄悄勾着我想起父亲身上的烟味,同样的粗糙,却带着人间烟火气。

轿车碾过积水时,后视镜里的白玫瑰庄园越来越小,像朵被揉皱的纸花。陈廷洲突然递来暖手宝,金属外壳烫得我指尖一缩。"林薇说你淋了雨。" 他目视前方,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在玻璃上划出扇形的空白,"回去喝姜汤,别生病。"

这句话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涟漪。我偷偷看他侧脸,雨水顺着他发梢滴落,在衬衫领口晕开深色的痕迹。记忆突然闪回家族宴会,他也是这样不动声色地替我挡开鹅肝,袖口的袖扣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可现在,他的语气里没有了那时的冷漠,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 关切?

回到玫瑰园别墅时,我己经开始发烧。陈廷洲用额头抵着我的太阳穴,动作快得像完成一个程序。"有点烫。" 他退后一步,指尖却在我耳垂上停留了半秒,"去床上躺着,我让家庭医生过来。" 我看着他走向书房的背影,突然想起他抚摸白玫瑰标本的样子,那温柔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

医生来时,我正对着苏晚的梳妆镜拆耳钉。镜中女人的脸颊烧得通红,耳垂却冻得发紫,像朵被霜打过的月季花。陈廷洲靠在门框上,看着医生给我量体温,手里转着那枚白玫瑰胸针 —— 今天宴会上我没戴,它被随意扔在妆台上,钻石花蕊在灯光下闪着疲惫的光。

"38.5℃,需要输液。" 医生拿出针管时,我下意识抓住了床单。陈廷洲突然走过来,将一个软垫垫在我肘弯下,他的指尖擦过我静脉凸起的皮肤,带着温热的触感。"别怕。" 他低声说,声音像被雨水泡软了,"很快就好。"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陈廷洲的手突然覆在我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烫得我鼻尖发酸。这是第一次,他的触碰里没有了扮演的成分,没有了对苏晚的投射,只是单纯的陈廷洲。我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突然很想知道,这温柔究竟是给我的,还是给某个模糊的影子。

输液时,陈廷洲坐在床边处理文件。台灯的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我假装睡着,却听见他翻文件的间隙,总会停顿几秒,然后轻轻替我掖好被角。有一次,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脸颊,立刻像触电般缩回,却在我 "睡梦中" 呢喃时,又小心翼翼地探过来,试了试我的额头。

这种矛盾的温柔像剂毒药,明知不该靠近,却忍不住贪恋那点温度。我想起他在舞会上望向白玫瑰蛋糕的眼神,想起他抚摸标本时的专注,突然害怕这片刻的温情,不过是他对着我这张脸,上演的又一场缅怀旧人的戏码。

"还难受吗?" 他突然开口,吓我一跳。我睁开眼,看见他手里端着一碗姜汤,热气氤氲了他的眼镜片。"医生说喝完发发汗。" 他坐在床边,用汤匙舀起姜汤,吹了吹才递到我嘴边,"有点烫,小心。"

姜汤的辛辣顺着喉咙流下,烫得我眼眶发红。陈廷洲用纸巾擦掉我嘴角的汤汁,指尖在我唇上停留了一瞬。这个动作太过亲昵,让我想起他在宴会上替我挡开雪茄灰的样子,只是此刻没有了旁人的目光,显得格外真实。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终于忍不住问,声音因为发烧而沙哑。陈廷洲的动作顿了顿,将空碗放在床头柜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是... 晚晚。" 他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我本该照顾你。"

果然。我在心里苦笑,果然还是因为那个名字。可为什么,我还是会因为他刚才的温柔而心跳加速?为什么在他触碰到我皮肤时,我会忘记自己只是个替身?

陈廷洲似乎察觉到我的失落,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以前... 苏晚生病时,也很怕打针。" 他看着输液管里缓慢滴落的液体,眼神飘忽,"她会抓着我的手,说不痛是假的。"

原来如此。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不让他看见我眼底的涩意。原来他的温柔,不过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是对着任何一个扮演苏晚的人,都会流露的本能。那碗姜汤的温度,那掌心的暖意,都只是他对过去的投射,与我无关。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替我拔掉针头,动作轻柔。然后,一个带着雪松味的怀抱将我轻轻揽入怀中,下巴抵在我发顶。"对不起..."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晚晚,对不起..."

我僵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也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刻。只是他道歉的对象,依旧是那个叫苏晚的影子。我想推开他,想告诉他我不是她,可身体却像被灌了铅,只能任由他抱着,听着他在我耳边重复着那句迟来的道歉。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陈廷洲的呼吸变得均匀,似乎睡着了。我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想起父亲病房的白墙,想起镜中那个逐渐模糊的自己。原来在这场替身游戏里,最可悲的不是我扮演着别人,而是连他偶尔流露的温柔,都只是对过去的悼念。

我轻轻推开他的手臂,下床走到窗边。雨后的月光洒在玫瑰园里,白玫瑰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无数个沉默的幽灵。我摸着自己还有些发烫的额头,感受着皮肤上残留的他的体温,突然分不清这热度,是来自发烧,还是来自那片刻虚幻的温柔。

床头柜上,陈廷洲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林薇发来的消息:"陈先生,苏晚小姐的忌日快到了,需要准备..." 我看着那行字,突然觉得胸口的刺痛比发烧更甚。原来连这场雨夜的温柔,都不过是忌日前的序曲,而我,只是这场纪念仪式上,一个不合时宜的注脚。

我关掉手机屏幕,转身看着床上熟睡的陈廷洲。他眉头微蹙,似乎在做什么不安的梦。我想起那束被福尔马林浸泡的白玫瑰,突然明白,他抱在怀里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一个用回忆和愧疚筑起的,永不凋零的标本。而我这具鲜活的身体,不过是用来包裹这标本的,一层会呼吸的包装纸。

夜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像窗外雨后的露珠,从白玫瑰的花瓣上滚落,摔在地上,碎成无数个再也拼凑不起来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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