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廷洲办公室的酸枝木书柜总带着一股旧时光的味道,混合着雪松香与纸张的霉味。我抱着刚熨烫好的西装外套推门而入时,落地窗外的白玫瑰正被暴雨打得七零八落,而屋内的恒温系统却让空气干燥得像沙漠 —— 就像他这个人,永远用精准的温度隔绝着真实的情绪。
"陈先生,您的西装..." 话音未落,我的目光就被书柜顶层的玻璃罩吸引。里面躺着一束干枯的白玫瑰,花瓣蜷缩成脆弱的纸片状,却被精心固定在天鹅绒衬垫上,像一具被供奉的标本。花茎上系着褪色的缎带,上面用金线绣着 "SW"—— 苏晚名字的缩写,和我腕间那串珍珠手链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放沙发上。" 陈廷洲头也不抬,指尖在平板电脑上滑动,电子光映得他下颌线格外冷硬。我走近时,无意间碰倒了桌边的相框 —— 那是他和苏晚在玫瑰园的合照,她穿着白裙依偎在他怀里,笑得像朵刚摘的栀子花。而照片边缘露出的一角日记,字迹娟秀:"阿洲说,白玫瑰要在初开时摘下,用福尔马林浸泡,就能永远留住最美的样子。"
福尔马林的气味似乎穿透了玻璃罩,钻进我的鼻腔。我想起曾经被迫喝下的甜腻咖啡,想起他袖口那枚刻着缩写的袖扣,原来他真的在践行这句话 —— 把爱人做成标本,把回忆泡在毒药里。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玻璃罩边缘,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父亲病房里的金属床头柜。
"你在看什么?" 陈廷洲突然开口,吓我一跳。他不知何时己站在身后,领带松了两指,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玫瑰刺青 —— 我曾在泳池边瞥见的那个图案,此刻在阴影里像道未愈合的伤口。我慌忙收回手,却不小心碰掉了玻璃罩下的铜制铭牌,上面刻着:"致苏晚,2019.5.20"—— 那是她去世前一个月。
"没什么。" 我弯腰去捡铭牌,头发却被玻璃罩勾住。陈廷洲伸手帮我解开,指尖擦过我后颈的皮肤,带着他惯用的雪松味。但这次我没有像曾经那样心悸,反而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气息,混在他的古龙水里,像层精致的糖衣包裹着毒药。
"这束花..." 我忍不住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沙哑,"是苏晚小姐最喜欢的品种吗?" 陈廷洲的动作顿了顿,将铭牌放回原位时,指腹在 "苏晚" 二字上停留了两秒。"雪山白玫瑰," 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名词,"她总说花瓣像雪,落的时候不会弄脏裙子。"
我的目光落在窗外被暴雨打烂的白玫瑰上,它们的花瓣确实像雪,此刻却混着泥污贴在地面,狼狈得像我此刻的心情。而玻璃罩里的花,永远保持着初开的姿态,没有凋零的权利,也没有被雨打湿的资格 —— 这和我的替身身份何其相似,永远活在别人的影子里,连枯萎都要维持好看的模样。
"您很珍惜它。" 我低声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围裙 —— 那是林薇让我换上的,说苏晚喜欢亲自熨烫衬衫。陈廷洲没接话,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个丝绒盒子,里面是枚白玫瑰造型的胸针,钻石花蕊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下周五慈善晚宴戴这个," 他把胸针别在我衣襟上,针尖刺痛了皮肤,"苏晚最后一次出席活动,戴的就是同款。"
刺痛感从胸口蔓延到心脏,我看着镜中那个别着胸针的自己,突然想起第一章里父亲布包里的零钱 —— 那些带着体温的纸币,比这枚冰冷的钻石更让我感到真实。陈廷洲退后一步,审视着我,像在检查一件即将展出的艺术品。"很好," 他点点头,"几乎和她一模一样。"
几乎。这个词像根针,刺破了我强撑的平静。我望着玻璃罩里的干枯玫瑰,又看看镜中鲜活的自己,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 我用自己鲜活的生命,去模仿一束失去灵魂的标本,而他却连一句 "你很像她" 都吝啬给予,只肯说 "几乎"。
"陈先生," 我鼓起勇气,指尖攥紧了围裙,"如果... 如果有一天我不像她了呢?" 陈廷洲正在收拾文件的手停了下来,办公室里只剩下挂钟摆锤的声音。他转过身时,窗外的闪电照亮他的脸,我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快得像错觉。
"没有如果。"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冰块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你只需要记住,你拿的钱,就是让你一首像她。" 威士忌的琥珀色在水晶杯里晃荡,像他此刻捉摸不定的眼神。我想起试穿苏晚礼服时,镜中那个逐渐模糊的自己,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个维持标本完整的工具。
暴雨突然变大,打在玻璃上发出砰砰的声响。陈廷洲走到窗边,背对着我,声音低沉:"去把咖啡端来,两勺糖。" 这句话像道命令,将我拉回现实。我看着他的背影,看着玻璃罩里永不凋零的白玫瑰,突然觉得胸口那枚胸针的针尖,己经深深扎进了心脏。
端着咖啡回来时,陈廷洲正在看苏晚的日记。他没有避讳我,仿佛我只是个会走路的空气。"2019.4.15,阿洲送了我白玫瑰,说要永远保存。" 他低声念着,指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在给那束干枯的花扫墓。我把咖啡放在他手边,看见自己映在桌面上的影子 —— 那个端着甜腻咖啡的女孩,嘴角还保持着林薇教的弧度,眼里却蓄满了泪水。
"您还记得苏晚小姐喜欢喝加两勺糖的咖啡," 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您知道我... 知道李晓喜欢喝什么吗?" 陈廷洲翻日记的手顿住了,许久,他头也不抬地说:"李晓是谁?"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所有的伪装。我看着他专注看日记的侧脸,看着玻璃罩里那束永远不会回答的白玫瑰,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原来在他心里,从来就没有 "李晓" 这个存在,只有一个需要被填补的空缺,和一个用来填补空缺的工具。
我没有再说话,轻轻退出了办公室。走廊里,林薇正抱着一堆苏晚的旧物走过,看见我时停了下来:"陈先生让你把这些整理到储藏室。" 箱子里掉出一张苏晚的素描,画她在阳光下笑,眼角有颗和我一模一样的小痣。
我蹲下身捡起画纸,指尖触到纸上的铅笔痕迹,突然想起父亲粗糙的手掌。原来命运早就埋下了残酷的伏笔 —— 用相似的面容,把我推入这束白玫瑰的阴影里,让我用鲜活的心跳,去丈量一具标本的永恒。
窗外的暴雨还在继续,而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陈廷洲办公室的玻璃罩前,己经和那束白玫瑰一样,彻底枯萎了。胸口的刺痛还在蔓延,像被玫瑰的刺扎进了灵魂深处,提醒着我这场替身游戏的真相:我以为自己是在扮演一个人,其实只是在为一束花,做着永无止境的陪葬。
(http://www.kenshuxsw.com/book/g0gffi-7.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kenshu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