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在午夜炸开时，李晓正对着画架修改向日葵速写。陈廷洲在隔壁书房处理公务，落地窗的玻璃被雨水敲得噼啪作响，像无数根手指在叩问。调色盘里的镉黄被她反复搅拌，却始终调不出青禾镇花市那种带着泥土气的暖。
手机在画桌上震动起来，屏幕显示 "未知号码"。她犹豫着划开接听，听筒里先是一阵电流杂音，接着传来沙哑的男声："李晓小姐，别来无恙？"
画笔从指间滑落，颜料溅在画布边缘，形成道突兀的黄痕。"你是谁？" 她握紧手机，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窗外的闪电照亮房间，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我是谁不重要，" 男人低笑两声，背景音里隐约有酒吧的喧嚣，"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怎么从青禾镇的穷学生，变成陈家的座上宾。"
李晓的心脏猛地一沉。她想起宴会风波里姑妈嘲讽她的家世，想起花园旧忆里老园丁展示的苏晚照片，那些被她刻意压在心底的不安瞬间翻涌。"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 男人拖长语调，"就是提醒你，别以为换了身皮，就能忘了自己姓什么。要是陈廷洲知道，你大学时为了凑学费......"
"你闭嘴！" 李晓打断他，声音因恐惧而颤抖。画架在这时晃了晃，未干的画布擦过她手臂，留下道湿痕。大学时在便利店打工被烫伤的旧疤突然发痒，像被人撕开结痂的伤口。
电话被猛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李晓瘫坐在椅子上，雨水顺着窗缝渗进来，在地板上汇成细小的水流。她想起书房密语里陈廷洲说 "你的过去我都知道"，可此刻却怀疑，他究竟知道多少。
"怎么了？" 陈廷洲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热牛奶，"听见你喊了一声。" 他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和地上的画笔，立刻放下杯子，蹲在她面前握住手腕，"谁的电话？"
李晓看着他眼中的关切，却想起电话里男人的威胁。如果告诉他，会不会让他失望？会不会证实那些人说的，她真的配不上陈家？"推销电话，" 她别过脸，抽出被他握住的手，"骚扰而己。"
陈廷洲没有追问，只是拿起画桌上的手机，查看通话记录。"号码被隐藏了。" 他放大屏幕，眉头紧锁，"不像普通推销。" 雷雨再次炸开，他下意识将她揽进怀里，"别怕，有我在。"
温热的牛奶还在冒热气，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滴在李晓手背上。她想起在巴黎暴雨夜，他也是这样抱着她，说 "不会让你淋湿"。可现在，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心脏，让她无法像以前那样安心依赖。
"我去趟洗手间。" 她挣脱他的怀抱，躲进浴室。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底布满红血丝，向日葵黄的家居服在灯光下显得刺眼。她打开水龙头，冷水拍在脸上，却冲不散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忘了自己姓什么......"
手机在这时再次震动，还是那个未知号码。李晓盯着屏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陈廷洲在门外敲门："李晓？"
她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想清楚了吗？" 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明天中午十二点，带十万现金到城西旧码头，不然......" 他顿了顿，背景音里传来玻璃杯碎裂的声响，"不然我就把你大学时的 ' 糗事 '，发给陈廷洲看看。"
"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晓的声音忍不住拔高，陈廷洲猛地推开门，看见她握着手机浑身发抖。
"不想怎么样，" 男人轻笑，"交易而己。记住，别报警，别告诉任何人。" 电话再次挂断，这一次，听筒里多了段模糊的录音 —— 是她大学时在 araoke 打工的歌，跑调的声音被刻意放大。
陈廷洲抢过手机，回拨过去，听筒里只有忙音。他将李晓按在怀里，掌心隔着衣料传来滚烫的温度："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李晓埋在他胸口，雨水的潮气和他身上的雪松味混在一起，形成复杂的气息。她想起花园旧忆里老园丁说苏晚 "心肠软"，而自己为了学费不得不打几份工，甚至在 KTV 忍受醉汉的骚扰。这些不堪的过去，是她拼命想掩盖的伤疤。
"大学时......" 她的声音闷在他衬衫里，"为了凑我爸的手术费，我在 KTV 做过兼职，被客人灌过酒......" 说到最后，声音己带上哭腔，"那个人威胁要把视频发给你。"
陈廷洲的身体骤然僵硬。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擦去眼泪："就因为这个？"
"不然呢？" 李晓推开他，指着手机，"他说要让你知道，我根本配不上你，只是个为了钱什么都做的穷学生！" 镜子里的倒影在这时与记忆重叠 —— 苏晚穿着定制礼服，优雅地弹着钢琴，而她穿着廉价制服，在油烟味的后厨洗盘子。
"傻瓜。" 陈廷洲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心疼，"我早就知道了。" 他从钱包里抽出张照片，边角己经磨圆，"这是你大二在便利店打工的照片，你蹲在地上擦地板，阳光从货架缝隙照进来，像个小太阳。"
李晓盯着照片，那是她完全不知道的瞬间。照片里的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围裙，额角沾着面粉，却笑得很灿烂。"你怎么会......"
"我让助理查过你的过去，" 陈廷洲将照片放回钱包，动作轻柔，"从你出生证明到大学成绩单，每一页我都看过。" 他顿了顿，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以为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像晚晚？不，是因为你明明可以活得像菟丝花，却偏要做向日葵。"
雷雨不知何时小了，只有零星的雨点敲着玻璃。李晓望着他眼中的认真，想起他展示的青禾镇视频，那些被他珍藏的、真实的她。威胁电话带来的恐慌，渐渐被一种陌生的踏实感取代。
"那我们......"
"我们去赴约。" 陈廷洲打断她，眼神坚定，"但不是给他钱，是让他看看，李晓的过去，没什么好羞耻的。" 他拿起车钥匙，"现在就去城西码头，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
李晓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起珠宝迷局里他扔掉蓝宝石戒指的决绝。也许真正的光，不是没有阴影，而是敢于把阴影暴露在阳光下。"等等，" 她拉住他，"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驱车前往城西码头时，雨己经停了。残月从云层里探出头，照亮废弃的集装箱。陈廷洲将车停在暗处，递给李晓个微型录音笔："如果情况不对，就按这个。"
码头上弥漫着海水的腥气，远处传来货轮的汽笛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坐在集装箱上，看见他们时站起身，手里晃着手机："钱带来了？"
"带来了。" 陈廷洲上前一步，将装着现金的纸袋扔过去，"把视频删掉。"
男人接住纸袋，打开数了数，突然笑了："陈总果然大方。" 他举起手机，作势要删除，却突然将镜头对准李晓，"不过在删之前，我想让你看看，你怀里的宝贝，当年是什么样子。"
屏幕上跳出段模糊的视频，正是大学时李晓在 KTV 被醉汉纠缠的画面。她下意识后退，却被陈廷洲紧紧揽在怀里。"看清楚了，" 他对着男人，声音冷得像冰，"她是为了给父亲治病，才忍受这些，你呢？为了钱，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
男人被他的气势震慑，一时语塞。陈廷洲上前一步，夺过他的手机，熟练地操作着："你叫王强，对吧？大学时跟李晓同级，因为偷东西被开除，现在靠敲诈勒索过日子。"
李晓惊讶地看着他。陈廷洲冲她眨眨眼，继续说："你以为隐藏号码就查不到你？刚才你接电话时，背景音里的重金属音乐，是 ' 堕落天堂 ' 酒吧的特色。"
王强脸色骤变，转身想跑，却被陈廷洲抓住后领。"视频我己经备份了，" 陈廷洲将手机还给他，屏幕上显示着己删除的提示，"但如果你再敢骚扰李晓，我不介意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身败名裂。"
王强吓得瘫在地上，连连求饶。陈廷洲没再理他，牵着李晓走向车。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不再有丝毫重叠。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车上，李晓看着他，眼里满是疑惑。
"我说过，" 陈廷洲发动车子，嘴角扬起笑意，"你的过去，我都知道。" 他顿了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而且，敢欺负我家向日葵的人，我可不会放过。"
车子驶离码头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李晓望着窗外渐渐苏醒的城市，想起那个深夜来电，突然觉得，那些不堪的过去，就像码头的海水腥气，虽然难闻，却也证明了她曾多么用力地活过。
陈廷洲将车开到青禾镇花市时，王大妈正推着花车出来。"晓晓？" 王大妈看见她，热情地递过束雏菊，"这孩子，怎么眼睛红红的？"
李晓接过雏菊，花香清新宜人。她看着陈廷洲笨拙地帮王大妈搬花盆，阳光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也许真正的安全感，不是没有威胁，而是有人愿意陪你首面所有阴影，然后告诉你："你的光，我看到了。"
这一夜的惊魂，终将成为过去。当朝阳升起时，李晓知道，她和陈廷洲的故事，正在翻开新的一页 —— 不再被过去的阴影笼罩，而是迎着真实的阳光，肆意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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