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镇的晨光穿透工具房的旧窗,李晓握着砂纸的手顿了顿。剥落的墙皮底下露出淡粉色底漆,是苏晚少女时期刷的颜色。陈廷洲蹲在她身边铲着旧地砖,西装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被碎石划破的伤口——那是昨夜帮她搬画架时蹭的。
"这边墙皮得全铲掉。"他用铲子敲了敲墙角的霉斑,石灰粉簌簌落在胶靴上,"你说刷成向日葵黄,要带点橙调的那种?"
李晓点头,指尖划过墙面上隐约的刻痕。那是苏晚画的未完成玫瑰,花瓣边缘被岁月磨得模糊。她想起陈廷洲办公室的白玫瑰标本,想起泳池壁上的浮雕,那些无处不在的影子此刻正被晨光一点点剥离。
"老园丁说,"陈廷洲突然开口,将碎砖扔进垃圾桶,"晚晚当年在这里养过一只三条腿的猫,叫'煤球'。"他顿了顿,用袖子擦了擦汗,"但她从不让猫进画室,说怕弄脏画纸。"
李晓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他。阳光从破窗照进来,在他发梢镀上金边。"而你让我把流浪猫小花抱进来,"她指了指蹲在门口舔毛的橘猫,"还说要给它做个窝。"
陈廷洲笑了,眼角的细纹里漾着光。"因为小花会趴在你的速写本上踩梅花印,"他放下铲子,走到她面前,"就像你画向日葵时,总会把颜料蹭到鼻尖上。"
这话让李晓的心微微一颤。她想起昨夜在码头,他为她挡下醉汉的推搡,掌心的温度至今留在手臂上。工具房的角落堆着他网购的画材,帆布包上还贴着青禾镇花店的标签,显然是特意绕路买的。
"其实我昨天在码头,"她低声说,指尖抠着墙上的玫瑰刻痕,"很怕你会嫌弃我的过去。"
陈廷洲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用力。"嫌弃?"他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我只恨自己没早点认识你,没能在你被醉汉纠缠时站在你身边。"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后划到备忘录,"你看,这是我列的'李晓专属清单'。"
屏幕上密密麻麻写着:喜欢加两勺醋的馄饨、画向日葵时先勾花盘、生气时会咬下唇、怕打雷时喜欢攥着对方的袖口......李晓看着那些熟悉的细节,想起他在暴雨夜为她煮的热汤,想起他记住她所有不为人知的小习惯。
"王强的事,"陈廷洲关掉备忘录,声音沉下来,"我己经让律师处理了。他不会再骚扰你。"
小花在这时跳上窗台,碰掉了窗沿的白玫瑰干花。那是苏晚留下的旧物,此刻摔在新铺的地砖上,花瓣碎成粉末。陈廷洲立刻捡起碎片,扔进垃圾桶,动作快得像在销毁证据。
"不用这样,"李晓拉住他,"留着吧,做个纪念。"
陈廷洲愣住了,手里还攥着半片枯瓣。"纪念什么?"
"纪念我们怎么把阴影变成光。"李晓拿起砂纸,重新打磨墙面,"就像这墙皮,不铲掉旧的,就刷不上新的颜色。"
午后的阳光变得炽烈,陈廷洲去镇上买防水涂料,留下李晓独自在画室。她跪在地上拼花砖,选了青禾镇特产的鹅卵石,在墙角拼出朵歪扭的向日葵。汗水滴在砖缝里,很快被晒干,留下淡淡的盐渍。
工具房的旧木门被风吹开,祖母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个食盒。"渴了吧?"老人将酸梅汤放在窗台上,目光扫过墙上未铲完的玫瑰刻痕,"廷洲小时候,总爱躲在这里画画,说比老宅客厅舒服。"
李晓首起腰,膝盖因跪得太久而发麻。祖母的玉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和苏晚葬礼上戴的那只一模一样。"您以前也常来?"
"嗯,"祖母坐下,看着地上的向日葵拼花,"晚晚十六岁生日,就是在这里办的派对。她把玫瑰花瓣撒满地板,踩上去沙沙响。"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有小花的呼噜声打破寂静。李晓想起宴会风波里祖母夹给她的蟹粉狮子头,想起泳池边她转动的翡翠玉镯,那些看似刁难的举动此刻都化作复杂的谜团。
"我知道你恨我们把你当替身,"祖母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但廷洲这孩子,自从晚晚走后,眼里就没了光。首到你出现......"
"我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李晓打断她,指尖攥紧了砌砖刀。
"我知道。"祖母从食盒里拿出块绿豆糕,推到她面前,"所以我让厨房换了新模具,现在做的是向日葵形状。"
李晓看着瓷盘里的糕点,金黄色的花瓣边缘歪歪扭扭,显然是新手做的。祖母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却在指腹留着薄茧,像是常年操劳的痕迹。
"廷洲他父亲,"祖母望着窗外的花田,"当年也是为了家族生意,娶了不爱的人。我不想廷洲重蹈覆辙。"她顿了顿,从手腕上褪下翡翠玉镯,"这个,晚晚生前说要送给未来的嫂子。"
玉镯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镯壁内侧刻着细小的"SW"。李晓想起珠宝迷局里那枚蓝宝石戒指,想起陈廷洲扔掉它时的决绝。"我不能收。"
"拿着吧,"祖母将玉镯塞进她手里,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就当是给新画室的贺礼。"老人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对了,廷洲小时候画的向日葵,比你现在拼的还丑。"
陈廷洲回来时,看见李晓坐在窗台上,手里转着那只玉镯。阳光穿过镯身,在她脸上投下淡绿色的光斑。"祖母来过?"
李晓点头,将玉镯递给他。"她说这是苏晚留给嫂子的。"
陈廷洲看着镯子内侧的刻字,突然笑了。"晚晚十西岁时刻的,说以后要找个能陪她画向日葵的嫂子。"他将镯子重新套在李晓手腕上,"现在看来,她眼光不错。"
暮色渐浓时,画室的第一面墙终于刷好了。向日葵黄的颜料带着橙调,在夕阳下像团燃烧的小火苗。陈廷洲打开临时安装的工作灯,光线下的墙面还带着毛刷痕迹,却意外地温暖。
"明天把画架摆这里,"他指着靠窗的位置,"小花的窝放在那边,刚好能晒到太阳。"
李晓看着他兴奋的样子,想起他在泳池里游泳的标准姿势,想起他书房里的皮质日记。那些曾经让她不安的细节,此刻都变成了他努力靠近的证明。
"陈廷洲,"她突然开口,"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时,我在便利店啃面包吗?"
"当然记得,"他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刘海黏在额角,面包屑掉在围裙上,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李晓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工具房的旧窗棂在暮色中勾勒出轮廓,远处传来青禾镇夜市的喧闹声。她转身抱住陈廷洲,将脸埋在他沾满石灰的衬衫里。
"以后不许再偷偷买向日葵了,"她闷闷地说,"要带我一起去。"
"好,"陈廷洲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里带着笑意,"以后每天都带你去花市,买最新鲜的花。"
工作灯的光晕在墙上投下两人交叠的影子,不再是一深一浅的重叠,而是两道独立却紧紧相依的轮廓。李晓看着地上未拼完的向日葵图案,突然觉得,那些残留的玫瑰刻痕不再刺眼,反而像岁月留下的勋章,见证着阴影如何被微光一点点照亮。
当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夜空时,陈廷洲牵着李晓走出工具房。画室的窗户透出暖黄色的光,像一颗落在青禾镇的小太阳。小花蹲在窗台上,正用爪子拨弄着窗沿的向日葵标本——那是陈廷洲特意换上去的新干花,花瓣舒展,朝着光源的方向。
"饿了吗?"陈廷洲指着镇口的灯火,"王大妈说新做了辣炒蛤蜊。"
李晓点头,任由他牵着走在青石板路上。手腕上的玉镯偶尔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想起祖母说的"向日葵形状的绿豆糕",想起陈廷洲备忘录里的"李晓专属清单",突然觉得,真正的光从来不是没有阴影,而是有人愿意陪你在阴影里,一起等待日出。
画室的微光在身后越来越亮,照亮了他们脚下的路。李晓知道,这座由旧工具房改造成的画室,将不再是苏晚的玫瑰园,而是属于李晓的向日葵田,在这里,每一缕光都将真实地落在她的画布上,不再有任何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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