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晨雾像层薄纱覆在香榭丽舍大街上，陈廷洲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点，跟着车载音响哼一支爵士小调。李晓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梧桐叶，昨夜暴雨后的阳光格外清亮，将他侧脸的胡茬照得根根分明 —— 那是她今早目送他刮胡子时才注意到的细节。
"下午陪我去趟枫丹白露宫？" 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快，"听说那里的喷泉修好了，你应该会喜欢。" 李晓转头看他，发现他耳尖微微泛红，像极了昨天在观景台告白时的模样。她点点头，指尖无意识着座椅上的真皮纹路，触到一道细长的划痕 —— 曾几何时，她还会猜测这是不是苏晚的指甲留下的痕迹。
酒店电梯里，陈廷洲的手机突然震动。他掏出手机解锁时，李晓瞥见屏幕亮起的瞬间 —— 锁屏壁纸是束干枯的白玫瑰，正是他办公室那支标本的特写。数字键盘弹出的刹那，她下意识记住了他输入的密码：0317。
"是房间号？" 她随口问道，目光落在电梯镜面里两人的倒影。陈廷洲的西装笔挺，她的针织衫却沾着片薰衣草花瓣，那是昨天在悬崖边蹭到的。他顿了顿，将手机塞回口袋："不是。"
这个生硬的回答让空气骤然凝固。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音打破沉默，陈廷洲伸手替她挡住即将关闭的门，掌心在金属门框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李晓看着他紧绷的后颈，突然想起昨夜他说 "回去就扔掉白玫瑰" 时，眼底闪过的痛楚 —— 那是种近乎割腕般的决绝，却又带着不舍。
房间里弥漫着刚换过的床单气息，混合着陈廷洲惯用的雪松味香薰。李晓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自己松散的马尾，突然想起苏晚的照片里，她总是将头发盘成精致的低髻。抽屉缝隙里露出一角银色，她拉开抽屉，看见支迪奥口红，外壳刻着 "SW" 的缩写 —— 是家族宴会上，她偷见过苏晚用的色号。
"要出门了。" 陈廷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正对着镜子调整袖扣。李晓注意到那是对全新的袖扣，没有任何刻字，与他往日不离身的 "CTZ&SW" 不同。她想起他昨晚在雨中的承诺，心中微暖，却又被抽屉里的口红刺得生疼。
两人在酒店大堂偶遇陈廷洲的商业伙伴，对方热情地搂住他的肩膀："陈总这次来巴黎，可是推掉了苏小姐忌日的家宴？" 这话让李晓的脚步猛地顿住，她看见陈廷洲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西装内袋 —— 那里曾装着苏晚的订婚戒指。
"抱歉，我去补个妆。" 李晓转身走向洗手间，听见身后传来压低的交谈声。镜子里的她脸色苍白，冷水拍在脸上时，她想起刚才记下的密码：0317。掏出手机搜索，屏幕上跳出 "3 月 17 日：苏晚生日" 的信息，胃里突然泛起一阵钝痛。
回到大堂，陈廷洲正站在旋转门前张望，阳光穿过玻璃在他肩头织出光斑。他看见她时露出微笑，伸手替她披上外套："去吃可丽饼？你昨天说想吃。" 李晓望着他眼中的期待，想起昨夜悬崖边的拥抱，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说不出一个字。
枫丹白露宫的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陈廷洲站在水池边，详细地向她介绍雕塑的历史。李晓却盯着他的侧脸，看他说话时微动的睫毛，看他手势划过空气时露出的腕表 —— 那是苏晚送的生日礼物，表带内侧还刻着 "永远爱你"。她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他惊觉地转头，目光撞上她眼底的潮意。
"0317，"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是苏晚的生日，对吗？"
陈廷洲的身体瞬间僵硬。喷泉的水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周围游客的笑声像是隔了层毛玻璃。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喉结滚动着，像在吞咽某个沉重的秘密。
李晓松开手，后退两步。她想起酒店抽屉里的口红，想起电梯里他的回避，想起所有他试图隐藏却又无处不在的 "苏晚"。原来有些东西不是说扔就能扔的，比如刻在骨髓里的习惯，比如融入血脉的记忆。
"李晓，" 陈廷洲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破碎的沙哑，"那只是......"
"只是习惯。" 她替他说完，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就像你习惯用她的香水，习惯收藏她的旧物，习惯在每个纪念日去赴她的约。" 她想起商业伙伴说的 "苏小姐忌日的家宴"，原来他推掉的不是一场普通的聚会，而是与苏晚的 "重逢"。
阳光突然被云层遮住，喷泉的彩虹渐渐淡去。陈廷洲想抓住她的手，却被她侧身避开。他看见她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像朵被暴雨打蔫的向日葵，而他正是那道冰冷的雨。
"我从来没想过骗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慌意，"只是......"
"只是舍不得彻底告别。" 李晓替他说出心底的话。她望着远处宫殿的穹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母亲的照片，那是种深入骨髓的眷恋，哪怕阴阳相隔，也依然在记忆里鲜活。她怎么能苛责他，一个被困在回忆里的人，又怎么能说放就放？
陈廷洲突然转身走向喷泉，弯腰捧起一汪清水。李晓看见他掌心的水珠滑落，滴在腕表的 "永远爱你" 刻字上，像极了昨夜她落在他衬衫上的泪。"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混着水声，"她走的那天，巴黎也下着雨，和昨晚一样大。"
李晓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想起昨夜他在雨中的颤抖，想起他抱着她时紧攥的拳头，原来那些她以为的温柔，都是他从回忆里偷来的勇气。"陈廷洲，" 她轻声说，"我们都该学会和过去和解，而不是把对方当成止痛药。"
他猛地转身，眼中有痛楚翻涌。"我在努力，" 他走近她，身上带着水的凉意，"你看，我换了袖扣，扔了戒指，连办公室的白玫瑰都让助理处理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给她看：锁屏壁纸换成了她画的歪扭向日葵，背景是巴黎街头的梧桐叶。
李晓盯着屏幕上的画，那是她在画材店随手勾的草稿，没想到他竟拍下来做了壁纸。"密码呢？" 她听见自己问，"为什么不换？"
陈廷洲沉默良久，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因为......"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因为我想记住，记住她离开的那天，也记住我遇见你的那天。" 他将手机递给她，屏幕上显示着修改密码的界面，"你来设吧，这次换成...... 你的生日。"
李晓愣住了。喷泉的水声再次清晰起来，阳光从云层里探出头，在陈廷洲的睫毛上织出金色的边。她看着他眼底的诚恳，那是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也是种愿意将过去摊开在阳光下的坦诚。
"不用了。" 她轻声说，将手机推回给他，"密码是你的秘密，就像我藏在青禾镇的素描本。" 她想起父亲的花田，想起那些被她锁在木箱底的画稿，每个人都该有片只属于自己的阴影，只要那阴影不再挡住眼前的光。
陈廷洲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他的心跳透过衬衫传来，沉稳而有力。"这里现在住了两个人，"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个是记住苏晚的陈廷洲，一个是想记住李晓的陈廷洲。" 他顿了顿，指尖拂过她眉梢，"但我保证，前者会慢慢学会放手，而后者...... 会努力学会爱。"
李晓望着他眼中的坚定，突然想起青禾镇的花田，每当有人问起父亲的向日葵，他总会说："它们不是忘了昨夜的风雨，只是更想抓住今天的太阳。" 她伸手替他整理被风吹乱的衣领，指尖划过他锁骨处的玫瑰刺青 —— 那是苏晚的印记，却也是他曾认真爱过的证据。
"好。" 她点点头，任由他牵起自己的手，"但你要答应我，以后每想起她一次，就多看看现在的我。"
陈廷洲笑了，那是真正的、释然的笑，眼角的细纹里漾着阳光。"成交。" 他抬起她的手，轻吻她指尖的薄茧，"从今天起，我的记忆卡里，李晓的份额要占九成。"
喷泉在身后重新喷出彩虹，游客的惊叹声此起彼伏。李晓靠在陈廷洲肩头，闻着他身上雪松与阳光混合的气息，突然觉得那些曾让她窒息的旧物与密码，不再是横在两人之间的鸿沟。也许真正的和解不是遗忘，而是学会带着过去的重量，勇敢地走向未来。
离开枫丹白露宫时，陈廷洲的手机再次震动。李晓瞥见锁屏上的新壁纸 —— 她画的向日葵在阳光下绽放，旁边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光有了新的名字"。他输入密码时，她没有再看，而是望向车窗外的巴黎街景，嘴角扬起一抹轻笑。
这一天的阳光格外温柔，像极了青禾镇花市的某个午后。李晓知道，关于密码的疑云终将散去，就像暴雨后的向日葵，总会重新抬起头，朝着属于自己的太阳。而她和陈廷洲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 在这个去掉了旧物编号、只剩下真实姓名的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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