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积水漫过脚踝时，李晓的高跟鞋跟突然卡在排水沟的铁格里。她猛地拽了两下，鞋跟“啪”地断裂，像根终于绷断的弦。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廷洲的怒吼穿透雨幕：“李晓！你给我站住！”
她没回头，干脆踢掉另一只鞋，赤脚踩进冰凉的水里。碎石子划破脚底的痛感，混着暴雨砸在身上的钝痛，反而让她格外清醒。这双高跟鞋是她第一次参加晚宴时陈廷洲让人送来的，七厘米的细跟，他说“苏晚从不穿低于五厘米的鞋”。此刻鞋跟断在泥里，像段被彻底斩断的过去。
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李晓拼命往前跑，牛仔外套吸饱了水，沉甸甸地拽着肩膀，却比穿任何一次苏晚的礼服都让她踏实。路过街角的公交站时，她瞥见玻璃倒影里的自己——头发凌乱，衣服湿透，颈间的血痕被雨水冲得淡了，却在锁骨处留下道暗红的印子，像枚挣脱束缚的勋章。
“别跑了！”陈廷洲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喘。李晓能想象他此刻的样子：昂贵的衬衫湿透贴在身上，头发凌乱，后颈的刺青在雨里或许泛着诡异的光。她突然想起某次暴雨夜，他也是这样追出来，把西装披在她身上，说“别着凉”。那时的温柔像泡沫，此刻被雨水冲得连影子都没了。
脚底的伤口被石子碾过，疼得她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喘息时，掌心摸到粗糙的墙皮，上面还留着孩童的涂鸦。这触感让她想起电子厂宿舍的墙壁，弟弟曾在上面画过歪歪扭扭的向日葵。原来那些被她嫌弃过的粗糙，才是最真实的依靠。
“李晓！”陈廷洲终于追上她，伸手就要抓她的胳膊。李晓猛地躲开，转身时溅起的泥水打在他脸上。“别碰我！”她吼道，声音在雨里抖得厉害，“陈廷洲，你看清楚，我不是苏晚！我不会像她一样，被困在你画的牢笼里！”
他的动作僵在半空，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眼里的红血丝比刚才更密。“我让你走了吗？”他的声音哑得像破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我欠你什么？”李晓笑了，泪水混着雨水往下掉，“欠你用五百万买走我的身份？欠你把我当影子耍得团团转？还是欠你……差点让我以为自己真的被爱过？”她后退一步，踩进更深的水洼里，“这些，我会用血汗钱一笔一笔还。但现在，我只想离你远远的！”
陈廷洲看着她脚底渗出的血染红了积水，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最后只化作一句失控的怒吼：“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这句话像道赦免令。李晓转身就跑，赤脚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打在小腿上，凉得刺骨，却让她跑得更快。她不敢回头，怕看见他后悔的眼神，怕自己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又软下去。
雨越下越大，把城市的霓虹泡成一片模糊的光晕。李晓跑过三条街，首到再也听不见身后的声音，才扶着一棵梧桐树大口喘气。脚底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却比不上心里那点终于松快的感觉。
她抬头望着被乌云遮住的月亮，雨水打在脸上，凉丝丝的。从今天起，再也不用穿不合脚的高跟鞋，再也不用模仿别人的样子笑，再也不用在深夜里对着镜子问“我是谁”。
巷尾的垃圾桶旁，躺着只被遗弃的帆布鞋。李晓走过去捡起来，虽然破旧，却比那双七厘米的高跟鞋合脚。她趿拉着鞋，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背影在雨幕里越来越小，却一步比一步坚定。
远处，陈家老宅的灯光还亮着，像座沉没在雨里的孤岛。陈廷洲站在巷口，雨水灌进他的衣领，他却浑然不觉。手里那枚变形的玫瑰胸针，不知何时被攥得更深，尖刺扎进掌心，血珠混着雨水滴落在地，像串无人看见的省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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