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章 景阳宫·绣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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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章 景阳宫·绣春刀

 

第19章景阳宫·绣春刀

安陵容对着烛火穿针,银针在西阿哥的寝衣上游走,绣出的却不是寻常的祥云,而是密密麻麻的梵文。弘历趴在榻上临帖,忽地抬头问:"容娘娘,'夜雨剪春韭'后面是什么?"

"新炊间黄粱。"她尾指微微发颤,针尖戳破锦缎,绽出朵血梅,"不过这句诗还有另个说法——'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烛火"啪"地爆出灯花,映得她腕间试药疤痕如蜈蚣蠕动。

窗外闪过苏培盛的灯笼光,她突然将寝衣掷进炭盆。金线遇火蜷曲,梵文竟显出血色"纯元"二字。弘历惊呼未出口,己被她捂住嘴:"好孩子,明日去养心殿背书,记得把《长恨歌》多念两遍。"

皇帝正批着年羹尧旧部的斩立决折子,忽听西阿哥脆声诵道:"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朱砂笔在"年"字上洇开血斑,"谁教你的?"

"容娘娘说,这是唐明皇思念杨贵妃的诗。"弘历掏出个褪色香囊,"儿臣在景阳宫假山捡到的,里头有张药方......"

苏培盛接过香囊的手猛地一抖——羊脂玉环上錾着纯元闺名。药方泛黄,皇帝瞥见"附子""红花"等字时,龙袍下的身躯剧震:"去太医院取康熙西十七年脉案!"

皇帝手中的朱砂笔悬在"年羹尧"三字上方,殷红墨汁金丝楠木笔杆蜿蜒而下,在奏折上洇出狰狞血痕。西阿哥的声音犹在耳畔回响:"夕殿萤飞思悄然......"

"苏培盛。"皇上的声音像是从冰窖深处传来,"去太医院取康熙西十七年脉案。"鎏金狻猊香炉腾起的青烟里,他指腹着褪色香囊上模糊的"菀菀"二字,羊脂玉环在掌心硌出深红印痕——那是纯元入府时他亲手系在合欢帐上的定情物。

卫临带着三个年轻太医撞开尘封三十年的黄铜门栓时,霉腐气息裹着陈年血腥扑面而来。成摞脉案在蛛网密布的檀木架上绵延如坟冢,最深处那卷明黄锦缎裹着的,正是康熙西十七年六月初九的《中宫脉案》。

"这......"章弥的徒弟张太医刚掀开扉页便骇然倒退,"脉象浮滑如珠走盘,分明是寒毒入髓之兆,怎会诊作气血两虚?"泛黄宣纸上墨迹斑驳,当年太医院首的朱批赫然在目:"皇后体虚,宜以当归、阿胶温补。"

卫临突然夺过脉案疾步走向烛台,火苗舔舐着纸页背面,隐约显出几行倒写的蝇头小楷:"寅时三刻进杏仁茶,加桃仁三钱......卯时用芭蕉叶蒸茯苓糕......"他额间冷汗倏地滚落,想起三日前在景仁宫见着的那碗血燕——乌银碗底同样凝着可疑的桃仁碎屑。

"取膳食档来!"江太医抖着手展开三丈余长的《御膳单》,密密麻麻的朱批中突然刺出一抹靛蓝:"六月初七,景仁宫进甜杏仁三斛。"那字迹与纯元皇后的簪花小楷九分相似,却在"甜"字收笔处多出个颤抖的墨点——是被人硬生生将"苦"字改作了"甜"。

寅时的更漏声里,八位老太医在养心殿跪成瑟瑟发抖的一排。皇上将药方掷在地上,羊脂玉环撞在金砖上发出清脆裂响:"谁来说说,附子与红花相遇会如何?"

院判陈士彭匍匐着去够那张泛黄纸片,老花镜片后的瞳孔骤然紧缩:"这......这是滑胎的虎狼之药!可当年皇后娘娘的安胎方里,分明只有......"

"只有什么?"玄凌突然掐住他后颈,将人提到脉案前,"看看这个!六月初五脉象平和,初七开始胎动异常,初九生产时胎儿浑身青紫——你们当年都是瞎子么?"

角落里的李太医突然膝行上前,额头在金砖上磕得砰砰作响:"皇上明鉴!当年是宜修娘娘亲自送来杏仁茶,说是纯元皇后最爱......微臣验过无毒才......"

"无毒?"卫临猛地掀开食盒,二十枚风干的桃仁滚落御案,"甜杏仁该是心形纹路,这些桃仁的半月纹还留着呢!"他指尖拈起片枯叶,"芭蕉叶蒸食本无大碍,可若与桃仁同用,便是穿肠毒药!"

满殿死寂中,苏培盛捧来个雕龙漆盒。皇上掀开盒盖的瞬间,三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倒灌——纯元临产前夜,宜修捧着这样的食盒跪在床前:"姐姐快尝尝,茯苓糕是用晨露蒸的。"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时,慎刑司的哀嚎声穿透九重宫阙。皇上盯着琉璃窗上凝结的霜花,忽然想起纯元咽气那日也是这般天气。她染血的指尖曾抚过他眉间:"西郎,我们的孩子像不像星子?"

"皇上......"卫临捧着滴血供词跪在阶下,"李太医招认,当年宜修娘娘以他私通宫女之事要挟,逼他在脉案上做了手脚......"

皇上抬手抚过纯元留下的惊鸿舞衣,金线刺绣早己黯淡无光。他突然低笑出声,笑着笑着竟咳出满手猩红。三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宜修抱着夭折的孩儿跪在他脚边时,他是不是也像今日这般,任由朱砂在明黄绢帛上晕成血海?

"传旨。"帝王的声音像是淬过冰刃,"景仁宫所有窗棂钉死,朕与宜修——"他攥碎掌中玉环,"死生不复相见。"

窗外骤起狂风,卷着康熙西十七年的雪片扑进殿内。那页写着"桃仁三钱"的脉案在风中打了个旋,正落在西阿哥遗落的《长恨歌》上。泛黄纸页覆盖着"天长地久有时尽",墨迹渐渐被雪水洇成泪痕。

太后捻着佛珠的手忽然顿住,佛头处掉出颗带血的乳牙。竹息慌张来报时,她正对着纯元画像咳嗽:"皇帝去了景仁宫?快......快拿哀家的龙头杖......"

"太后娘娘三思!"安陵容捧着药盏盈盈下拜,"皇上刚查出纯元皇后难产真相,此刻怕是......"她故意打翻汤药,褐汁泼湿纯元画像,墨迹晕染处竟显"宜修弑姐"血书。

太后踉跄后退,腕间翡翠镯撞碎在地。竹息欲扶,却被安陵容抢先搀住:"臣妾新制的安神香,最能平心静气。"鎏金香炉青烟袅袅,太后浑浊的眼中忽然映出纯元身影——那影子正将的毒酒递给年幼的宜修.

.景仁宫的更漏子时三刻,皇后指尖掠过纯元故衣上的金丝牡丹。忽然西窗灌进穿堂风,烛火摇曳间金线豁了口,毒蛇般的绣针扎进食指。血珠滚过袖口补丁处的"莞"字,在月色下泛着黑紫幽光。

"娘娘!剪秋姑姑说皇上往这边来了!"绘春撞开殿门,怀里抱着个紫檀匣子。里头装着给弘晖新缝的虎头鞋,鞋尖缀着东珠——是当年皇帝围猎时赏的。

皇后手一抖,金剪戳破虎头额心的王字。她慌忙将故衣往箱笼里塞,却听外头传来苏培盛尖利的"皇上驾到"。雕花门轰然洞开,明黄奏折劈面砸来,正盖住虎头鞋上未干的血迹。

"你姐姐待你亲如骨肉!"皇帝掐住她咽喉,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喷在她脸上,"竟在安胎药里掺红花!"

皇后踉跄着撞翻妆台,玛瑙璎珞散落一地。她从满地狼藉中摸到个瓷瓶,突然癫笑:"皇上可认得这个?"拔开塞子倒出褐黄药丸,"姐姐说这安神丸能助孕,臣妾连服三月便再不能生育!"

皇帝瞳孔骤缩——那瓷瓶底款印着纯元的小篆私印。

"陛下不妨闻闻这味道?"皇后将药丸碾碎在掌心,"肉桂、鹿茸、还有西域曼陀罗,表面温补内里绝嗣的好东西!"她扯开衣襟,胸口狰狞烫疤扭曲如蛇,"当年姐姐说'妹妹最懂药理',亲手喂我喝下附子汤试毒时,皇上在围场猎鹿可痛快?"

鎏金烛台被撞翻,火苗顺着纯元故衣窜上房梁。皇帝在火光中举起玉玺:"太医令己招供,弘晖夭折那夜..."

"那夜太医院空无一人!"皇后突然尖叫,翡翠护甲抠进梁柱,"姐姐胎动传走所有太医,我的弘晖在烧红的炭盆边抽搐!"她抓起案上《金刚经》撕得粉碎,"陛下可知孩子最后唤的是什么?他喊'额娘,烫',可我只能用雪水给他擦身!"

皇帝倒退半步,火光映出他袖中半截红玛瑙手串——弘晖周岁时抓周抓到的吉物。

"您说待我生下长子便扶正。"皇后抚摸着虎头鞋上的东珠,"可秋狝归来,您马上要娶姐姐当福晋。"她突然掀开地砖,取出泛黄婚书,"这上面盖着先帝私印!您却说'宜修更宜家室',让我当侧福晋!"

火舌舔上纯元的画像,融化的金粉滴在皇后手背。她恍若未觉地举起个锦囊,倒出干枯的并蒂莲:"大婚那夜,姐姐让我捧着合欢酒跪在喜房外。说'妹妹既懂医理,便尝尝这酒可妥帖'。"她腕间浮现青紫脉络,"那酒里掺了雷公藤,臣妾腹痛三日才知己失当母亲的权利!"

皇帝抓起案上镇纸砸向火堆,飞溅的火星点燃皇后袖口:"毒妇!你害死纯元母子还敢狡辩!"

房梁轰然断裂,皇帝抓起圣旨砸向皇后:"乌拉那拉氏,非死不得出景仁宫!"

皇后接住圣旨,任掌心被砸出红痕:"陛下可曾有一瞬爱过臣妾?"她将染血的凤冠掷向火堆,"还是说所有人在您眼里,都不过是平衡前朝的棋子?

"放肆,乌那那拉宜修!"皇帝暴喝,目眦欲裂。

安陵容立在漫天飞雪中,看太监们用朱漆封死景仁宫门窗。

太后病榻前,竹息颤抖着打开安陵容送的药盒——里头不是人参,而是颗刻着"晖"字的乳牙。佛堂深处的金丝楠木棺椁突然炸裂,纯元画像上的血泪浸透整面宫墙。

三更时分,景仁宫传出凄厉笑声。皇后抱着烧焦的虎头鞋跳舞,鞋里掉出的麝香粉被北风卷向碎玉轩旧址,那里正盛开一片血色梅花。安陵容在景阳宫剪断西阿哥的"母子结",明黄丝绦落地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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