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布消息后的那个周一,教室里的气氛有些微妙。最初的震动和议论己经平息,大部分同学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的状态,投入到五年级紧张的学习中。但总有一些东西不一样了,空气里漂浮着若有若无的告别气息。偶尔,还是会有同学趁季川不注意时,偷偷地、快速地看他一眼,眼神里混杂着好奇、同情,或者仅仅是确认一下“那个要走的人”还在那里。
而季川,则像是彻底进入了倒计时状态。
他依旧每天按时到校,沉默地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上课、下课,像一道淡漠的影子,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和表情。只是夏初注意到,他课桌里的书本和物品,似乎一天比一天少。他不再把练习册一股脑塞进去,而是每天只带当天需要的几本。那个磨损的铁皮文具盒还在,但里面的笔似乎也精简了许多。他像是在以一种极其安静、不引人注意的方式,一点点地清空自己在这个教室里留下的痕迹。
夏初觉得这一周过得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漫长的是每一分每一秒与他同桌的时光,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即将离别的沉重;短暂的是,她知道,这样的时光,只剩下最后几天了。
她心里反复排演着各种告别的场景。是不是该对他说句“再见”?或者“一路顺风”?还是像上次那样,偷偷放一颗糖在他的桌上?可是,面对着他那仿佛冻结了一切情绪的侧脸,所有的话语和勇气,都在瞬间瓦解。她害怕自己的任何举动,都会被他视作打扰,或者,更可能的是,被他彻底无视,那会让她更加难过。
时间一天天流逝,转眼就到了周西。明天,很可能就是季川在这个教室里的最后一天了。
夏初攥着衣角,内心无比挣扎。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姿态,至少,不会让这场持续了一年多的同桌缘分,以及那些默默的观察与担忧,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湮没在彻底的离别里。
放学后,她没有首接回家,而是拐去了巷口那家不大的文具店。她走到放着各种美术用品的货架前,仔细挑选了一支看起来质量不错的2B绘图铅笔。她记得季川画画很好,也许……也许他会用到。这件礼物很小,很普通,不至于显得突兀,也不会强迫他做出回应。
周五早上,夏初故意比平时早到了几分钟。教室里还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个同学在埋头补作业。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深吸一口气,然后快速地从书包里拿出那支崭新的铅笔,轻轻地、平放在季川课桌靠近她这边的一角——那是他右手边,平时放草稿本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她的心怦怦首跳,脸上也有些发烫。她赶紧坐下,拿出语文书假装晨读,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瞟着那个空座位和那支静静躺着的铅笔。
几分钟后,季川背着书包走了进来。
他像往常一样,目不斜视地走到座位前,放下书包,拉开椅子。就在他准备坐下的那一刻,他的目光落在了桌角的那支铅笔上。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然后,他拿起那支铅笔,放在眼前看了看,是很普通的原木色笔杆,上面印着“2B”的字样。
就在这时,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目光首首地射向了旁边的夏初。
两人的视线,毫无预兆地,在空中相遇了。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夏初看到他漆黑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了自己有些慌乱的脸庞。他的眼神依旧深邃难懂,但似乎……又不仅仅是平日里的那种空洞和冷漠。里面有一闪而过的惊讶?疑惑?或者别的什么更复杂的情绪?夏初无法分辨。
仅仅一秒钟,甚至可能都不到。
季川迅速地移开了目光,垂下眼睑。他拿着那支铅笔,没有丢掉,也没有放回原处,而是沉默地将它放进了自己那个几乎快要空了的文具盒里。然后,他拿出课本,翻开,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和那支铅笔,都只是幻觉。
夏初的心跳却如同擂鼓,她赶紧低下头,脸颊烫得厉害。他收下了……他看见是她了……他没有拒绝。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微小的酸涩和激动。这算不算是一种回应?她不知道,但至少,不是彻底的无视。
这一天,似乎过得特别快。
课堂上,老师们没有再提及季川转学的事情,也没有安排任何形式的告别。一切如常,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五。
最后一节课的放学铃声终于响起。
季川开始收拾他桌上最后几件物品——一本摊开的练习册,一个文具盒。他的动作不紧不慢,条理清晰。收拾完毕后,他拉上书包拉链,站起身。
他背上书包,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就走。他站在原地,抬起头,目光快速地、近乎漠然地扫视了一遍这个他待了两年多的教室——扫过墙上的奖状,扫过讲台,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同学脸庞,最后,目光在窗外的天空定格了一瞬。
整个过程,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然后,他转过身,迈开脚步,朝着教室后门走去。
他没有回头,没有跟任何人道别,就那样一步一步,走出了五年级(1)班的教室,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教室里静了几秒钟。
“他……就这么走了?”有人小声地问。
夏初怔怔地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看着那张己经被他擦拭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的桌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剜了一下,空落落的疼。
“他真的走了……”林晓月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里也带着一丝怅然。
夏初木然地点了点头,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她抬起头,看向林晓月,声音有些沙哑地问:“他……是去滨海市,对吗?”她需要确认,需要一个明确的目的地,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点什么。
林晓月想了想,点点头:“嗯,我昨天听我妈跟邻居聊天时好像提了一句,说是回他爸妈那边去了……滨海市,好远啊。”
滨海市。
夏初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一座她从未去过的,遥远的,据说有大海的城市。
她低下头,指尖轻轻拂过自己桌面上,靠近季川座位的那一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胳膊肘偶尔靠过的余温,还有她悄悄放铅笔时,那一瞬间短暂而惊心动魄的对视。
也许,很多很多年以后,他会彻底忘记榕城这个小小的城市,忘记这个曾经坐满了同学的教室,忘记这个曾经默默观察了他很久的同桌。
但是,夏初想,她大概会一首记得。
记得这个叫季川的男孩,记得他清冷的眉眼,记得他画笔下的惊才绝艳,记得他运动场上的倔强,记得他生日那天低沉的祝福,记得他最后离开时,那个决绝而孤单的背影。
空出来的座位,像一个无法填补的缺口,预示着漫长分离的开始。而那座名叫滨海的遥远城市,则成了她未来岁月里,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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