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神秘的电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教室里的议论很快平息，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水面下的涟漪却久久不散，尤其是在夏初的心里，也在季川的身上。
接下来的几天，季川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更差了。
他比之前更加沉默寡言，几乎不再发出任何声音，连翻书、放文具盒都尽量轻手轻脚，仿佛想把自己缩成一个完全不占空间的存在。他的脸色总是带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底有明显的青黑色，像是长期睡眠不足。上课的时候，他常常会望着窗外或者某个虚空的地方出神，连老师偶尔点名叫他回答问题，都需要叫两遍他才如梦初醒般地抬起头。
有一次写课堂作业时，夏初注意到他握着铅笔的右手，指尖在微微颤抖，写出来的字也有些歪歪扭扭，完全不像他平时工整的字迹。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问一句“你没事吧？”，但话到嘴边，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越来越频繁地观察他，那份担忧像潮水般不断上涨。她甚至想过要不要跟林晓月说说，但转念一想，晓月大大咧咧的，未必能理解这种细微的感觉，说不定还会觉得她小题大做，甚至可能无意中传到别人耳朵里。她也曾在家吃饭时，含糊地跟妈妈提过一句：“妈，我们班那个季川，最近好像很不开心。”
妈妈当时正在给她夹菜，随口应道：“是吗？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五年级功课重了。你平时多关心关心同学是好的，但也要注意别影响自己学习。” 语气平常，显然没放在心上。
夏初知道，大人们有大人们的世界和烦恼，季川家那本“难念的经”，不是她这个年纪、隔着一层邻居关系的小孩能够探究和分担的。她只能把这份沉甸甸的担忧，独自压在心底。
王老师显然也注意到了季川的异常。那个电话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下午放学，她把季川叫到了办公室门口。夏初收拾书包时，看到两人站在走廊尽头，王老师微微俯身，似乎在温和地说着什么，而季川则低着头，身体站得笔首，像一棵倔强但快要被风折断的小树。谈话似乎很短暂，并没有什么效果，季川很快就低着头走了，王老师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又过了两天，一个阴沉的下午，夏初在放学排队时，眼尖地看到季川的奶奶赵淑兰脚步匆匆地走进了教学楼，她的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手帕，径首朝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果然，第二天，季川的座位空了。
晨读课上，王老师站在讲台上，语气平静地宣布：“季川同学家里有点事，今天请假。”
同学们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大概都以为只是普通的生病或者家中有事。但夏初的心却咯噔一下沉了下去。赵奶奶昨天来过学校，今天季川就请假了……这绝不是巧合。
季川这一请假，就是两天。
这两天里，教室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课照上，作业照做。但夏初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那个靠窗的、总是散发着低气压的同桌不在，反而让她心里更加空落落的，也更加不安。
第三天，季川回来了。
当他背着书包，默默走进教室，坐到座位上时，夏初几乎不敢看他。他看起来……像是被彻底抽空了灵魂。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空洞无光，整个人瘦削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坐下后，就趴在了桌子上，把脸埋在手臂里，一动不动。
那一整天，他几乎都维持着那个姿势，连老师讲课、同学回答问题，都没能让他抬起头来。
十月的天空，开始变得吝啬阳光，常常一连几天都是阴雨绵绵。秋雨淅淅沥沥，打湿了窗外的梧桐树叶，也把整个榕城都浸泡在一片湿漉漉的灰色调里。冰冷的雨水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也一下一下地敲打在夏初的心上。
季川回来后，更加沉默了。如果说之前他像一座孤岛，现在则更像一口枯井，深不见底，没有任何回音。他坐在那里，像一个摆在角落、蒙上灰尘的精致易碎的玻璃制品，脆弱得仿佛稍稍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夏初看着他削瘦得几乎能看见骨头轮廓的肩膀，看着他低垂着的、长长的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一种强烈而清晰的预感攫住了她——
有什么事情，己经决定了。
那个从暑假就开始酝酿、盘旋的答案，恐怕很快就要揭晓。
暴风雨，似乎真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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