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在家门口短暂而令人心惊的碰面之后，季川第二天回到学校时，表现得异常平静。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痕迹，眼眶也不再红肿，仿佛前一天那个在电话里情绪激动、眼含泪光的男孩只是夏初的一个错觉。
但夏初知道那不是错觉。她忘不了他当时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深藏的痛苦。
接下来的日子里，季川恢复了他那种极致的安静，甚至比以前更加沉默，更加……不动声色。他按时上学，按时交作业，上课时也会看着黑板，但眼神常常是空洞的，缺乏焦点。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偶尔会在课堂上因为老师讲到有趣的地方而流露出一点专注或思索的神情，现在他更像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只是在机械地完成着学生这个角色应该做的事情。
他的课桌总是整理得一丝不苟，书本摆放的角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他的作业本也依然干净整洁，字迹工整得甚至有点刻板。但夏初注意到，有一次他的数学作业本发下来，上面有一道非常简单的计算题，居然错了，留下一个刺眼的红叉。他看到那个红叉时，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用橡皮擦掉，然后用同样刻板的字迹订正，没有任何懊恼或不解。
课间的时候，他不再看那些厚厚的课外书了。大部分时间，他会拿出课本，反复地看，或者就只是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有时候，夏初会看到他望着窗外，目光没有任何焦点，一望就是很久，仿佛他的灵魂己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班级里的生活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临近期末，学习的氛围又紧张了起来。同学们都在忙着复习，讨论着即将到来的考试和令人期待的暑假。
“考完试我妈带我去海边玩！” “我暑假要去学游泳！” “哎，英语好难啊，这次肯定考不好……”
这些兴奋的、担忧的、充满生气的议论声，充斥着教室的每个角落，唯独传到夏初和季川这张课桌附近时，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给隔绝了。季川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夏初看着他那副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样子，心里那份担忧和不安，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她觉得他现在的平静，不是真正的平静，更像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就像冬天结了冰的湖面，看似平滑坚固，底下却可能暗流汹涌。
她不再尝试去和他说话，甚至连看他的时候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不经意的目光会触碰到他那层脆弱的保护壳。她能做的，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他遇到的困难能够快点过去。
王老师似乎也察觉到了季川的异常，偶尔会在课堂上用关切的目光看看他，但也没有再找他谈话或者过多干预。也许，老师也知道，有些事情，外人是帮不上忙的。
时间就在这种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的氛围中，一天天走向期末。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炽烈，树上的叶子也越来越浓绿，夏天，又一次来到了榕城。
西年级的最后一个上课日结束了。同学们都在兴奋地收拾着东西，讨论着暑假计划。夏初也把书本和文具都装进书包，准备离开。
她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季川。他也己经收拾好了书包，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出神。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夏初忽然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她觉得，这可能就是最后的平静了。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有什么东西即将改变。这种近在咫尺的同桌关系，这种看似稳固的日常，也许很快就会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样，飘向未知的远方。
她默默地背起书包，心里沉甸甸的。她没有和季川道别，只是深深地看了他那个安静的侧影一眼，然后就转过身，走出了教室。
明天开始就是期末考试，考完试，就是漫长的暑假了。而这个暑假之后，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夏初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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