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西年级下学期的课程也接近了尾声。季川的情绪似乎比之前稍微平复了一些，至少没有再发生像上次那样因为文具盒被打翻而瞬间失控的事情。他依旧是安静的，上课、下课、看书、写字，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波澜不惊的同桌。
但夏初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自从她偷偷在他桌上放了那颗大白兔奶糖，虽然他没有任何表示，但她总觉得两人之间那种紧绷的、完全隔绝的氛围似乎松动了那么一丝丝。虽然依旧沉默，但偶尔在课堂上因为老师的要求而传递本子或物品时，她感觉他那刻意的疏离感似乎减弱了一点点。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快结束时，班主任王老师忽然走到季川座位旁，俯身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夏初离得近，隐约听到好像是“传达室”、“电话”、“你奶奶让你去接”之类的字眼。
季川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王老师，嘴唇抿得紧紧的，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立刻开始收拾书包。他的动作有点急，甚至把一本还没做完的练习册都胡乱塞了进去。
“季川同学家里有点急事，需要提前离校，大家不要打扰他。”王老师首起身，对班里同学解释了一句。
同学们都好奇地看着季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夏初也看着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季川背上书包，低着头，快步走出了教室，自始至终没有和任何人有眼神交流，也没有说一句话。
放学的铃声很快就响了。夏初心里还在想着季川提前离校的事情，王老师却把她叫住了。
“夏初，这是今天布置的语文和数学作业，”王老师把几张练习卷递给她，“季川走得急，可能没记全，你和他家住得近，放学后顺路帮老师把这个送给他，让他别忘了做。”
“哦……好的，王老师。”夏初接过卷子，心里有点忐忑。她其实不太想去季川家，总觉得可能会碰到什么让她不安的场面，但老师的嘱咐又不能不听。
她和林晓月一起走出校门，心情有些沉重。林晓月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她却有点心不在焉。在巷口和林晓月分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季川家那栋熟悉的红砖小楼走去。
离他家门口还有几步远，她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屋里传来的声音。不是平时那种安静，而是……一种压抑的、带着哭腔的说话声，还有类似于争辩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夏初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她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就在这时，屋里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一些，她清晰地听到了季川的声音，那声音不再是平时那种平静无波的语调，而是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然能听出哽咽和激动的情绪：“……为什么？！我不想！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说了我不想……”
紧接着，是赵淑兰奶奶带着哭腔的、试图安抚的声音：“小川……好孩子，别这样……奶奶知道你难受……可是……可是大人……”
后面的话又变得模糊起来，似乎被刻意压低了，还夹杂着低低的啜泣声。
夏初站在门外，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她从没听过季川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那种近乎崩溃的激动和委屈，让她心头一颤，鼻子也跟着发酸。她终于明白，老师说的“家里有事”，原来是这么严重的事情！虽然她还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光是听到他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就足以让她想象到电话那头正在发生着多么激烈的争吵和让他多么痛苦的事情。
她手里捏着那几张作业纸，一时间进退两难。现在敲门进去，似乎非常不合时宜。可是老师交代的任务……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屋里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片刻的死寂之后，传来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
开门的正是季川。他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眶通红，明显是刚刚哭过，虽然他极力想装作平静，但那微微颤抖的嘴唇和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痛苦与倔强，还是暴露了他刚才激动的情绪。
看到门口站着的是夏初，他似乎也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狼狈，但很快就被一种更深的、冰冷的防备所取代。
“你……”夏初被他这副样子惊得心头一跳，一时间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只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有事吗？”季川的声音很低哑，带着哭过的痕迹，语气却冷得像冰。
“我……王老师让我把今天的作业给你送过来。”夏初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慌忙把手里的卷子递了过去。
季川伸出手，一把拿过卷子，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他没有看夏初，也没有说谢谢，只是飞快地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就“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夏初被那关门声吓得一哆嗦，站在紧闭的门前，心还在怦怦狂跳。刚才季川那通红的眼眶、强忍着痛苦的表情、还有那冰冷戒备的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终于可以肯定，一定是有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了他的身上，发生在了他的家里。那件事情让他如此痛苦，如此失控。
她慢慢地转过身，脚步沉重地往自己家走去。小巷里傍晚的光线柔和而安静，但她的心里却一片冰冷和混乱。来自滨海的那通电话，像一把钥匙，在她面前打开了一道缝隙，让她窥见了这个总是沉默的同桌内心深处那不为人知的、汹涌的痛苦和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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