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初夏)
西年级下学期的最后几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躁动与沉闷交织的气息。窗外的知了开始试探性地鸣叫，预示着漫长暑期的来临，而教室里，则被期末考试前的紧张气氛牢牢笼罩。
王老师站在讲台上，一遍遍地强调着考试纪律和复习重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同学们大多埋着头，或奋笔疾书，或紧锁眉头，连平时最爱打闹的张扬，也难得地安静了许多，拿着语文书念念有词。
夏初也感到些许压力，她仔细地整理着各科笔记，不时用红笔划出重点。阳光透过窗户，在她的课本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却驱不散她心头那点微妙的不安。她总会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瞟邻桌的季川。
他坐在那里，像一座与周遭喧嚣隔绝的孤岛。
自从上次夏初在他家门口撞见那令人心惊的一幕后，季川似乎就进入了这种奇异的“平静”状态。他不再缺席，按时上学放学，课堂上也不再明显走神，只是那种平静带着一种麻木的质感，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脆弱而疏离。
他很少主动翻书复习，更多的时候，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放空地投向窗外，或者低头看着桌面上的某一点纹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即使沉默也带着一种专注和思考，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被抽离了情绪的空壳。
夏初还记得，前几天自习课上，后排的王薇小声问他一道数学题，季川转过头，眼神茫然地看了她几秒，然后摇了摇头，又转了回去，整个过程没有任何表情。王薇愣了一下，没敢再问。
连林晓月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课间悄悄对夏初说：“季川最近怪怪的，是不是上次被张扬撞掉文具盒气还没消啊？可他也没再瞪人了呀。”
夏初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种感觉。那不是生气，更像是一种……耗尽了力气的漠然。
考试终于开始了。
第一门是语文。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夏初定了定神，开始认真答题。作文题目是《我的愿望》，她写了希望家人健康，希望自己学习进步，还偷偷在心底加了一句——希望季川能开心起来。
写完检查时，她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季川。他己经停笔了，试卷整齐地放在桌角，双手放在膝盖上，安静地等待着收卷。他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睫毛低垂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接下来的数学考试，季川依旧完成得很快。夏初遇到一道有点绕的应用题，正绞尽脑汁思考时，忽然感觉到旁边的季川似乎动了一下。她以为他要提前交卷，但并没有。他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窗外那片被太阳晒得发白的梧桐树叶上，仿佛考试本身与他毫无关系。
这与他三年级、甚至西年级上学期那种考完试后流露出的隐隐自信截然不同。现在的他，对结果似乎毫不在意。
夏初收回目光，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专注在题目上。她不能因为担心别人而影响自己的考试。
最后一门英语考完，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爆发出如释重负的欢呼和讨论声。
“啊！终于考完了！”林晓月长舒一口气，趴在桌子上，“我感觉我翻译题悬了……”
“快对对答案！”李明凯己经迫不及待地拿着卷子和陈思思讨论起来。
张扬则在后排模仿着投篮的动作，大喊着：“放假咯！”
夏初慢慢地收拾着文具，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这个学期总算是结束了。她转头想和季川说点什么，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考完了”，却发现他的座位己经空了。
她下意识地望向门口，正好看见季川独自一人背着书包，默默地走出了教室。他的背影在喧闹嘈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单薄和格格不入。
夏初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楼梯拐角。心里那份莫名的担忧，并没有因为考试的结束而消散，反而像投入水中的石子，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季川那份反常的平静，像一层覆盖在冬日河面上的薄冰，阳光下看似坚固，却不知底下隐藏着多少涌动的暗流和即将裂开的缝隙。
而夏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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