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弟站在咨询室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着窗棂上的纹路。玻璃外，初春的细雨裹着柳絮簌簌飘落，正如她此刻纷乱的心绪。三小时前，来晓蜷缩在咨询室沙发上的模样，与三年前镜子里那个被痛苦啃噬的自己渐渐重叠。那些深埋心底、以为早己结痂的伤痕，在来晓泛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声线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来晓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带着潮湿的呜咽：“李老师，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每次从母亲家离开，那种被愧疚和自责填满的感觉，让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连弟看着她，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那个在道德与自我之间反复撕扯，被原生家庭的枷锁勒得喘不过气的女孩。
连弟深吸一口气，缓缓在来晓对面坐下。她知道，此刻需要打破咨询室里紧绷的氛围，而自我暴露或许是最好的钥匙。“你的这种痛苦我也经历过。”
连弟的声音轻柔而坚定，“让我们共同面对，一起走出这段泥泞的沼泽路。”
来晓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如同在黑暗中突然看到了火把。“真的？那你是怎么走出来的呢？”她的急切里带着近乎绝望的期待。
连弟轻轻点头，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其实你的名字和我一样，透露着原生家庭的性别歧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叫连弟，你叫来晓，都是透露着家人对男孩的渴望。又加上你我都是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己经有两个女孩了，第三个女孩大概率是被忽视的。”
“对啊！”来晓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时候不知道我父母给我取这个名字的用意，首到有一天听奶奶和邻居家的奶奶说话时才知道：来晓——来小，来个小子。我小时候几乎就是透明人，除了基本的生存需求，其他事情没人理会。”
连弟回忆起自己的童年，那些被忽视的细节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记得我上小学西年级时，看到同学有一本数学习题集，是她姐姐给她买的。”
“那时候我们上学就五本书——语文、数学、地理、历史、自然，根本没有什么辅导书。我特别想要一本，但是只有离家二十里地镇上的新华书店才能买到。”
“周末爹从镇上回来了，我就央求爹给我买，爹也满口答应下来，那一周我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好不容易盼到周末，爹从镇上回来了，我赶紧接过爹车把上的黑提包，急切的打开，包里没有我要的习题集。”
“爹一脸歉疚的说他忘了下周一定给我买。可是第二周爹说书店这周没开门，要等下周。首到自己小学毕业，习题集也没买回来。可是弟弟要的蜡笔爹第二天晚上就送回来了。”
连弟的声音平静，却难掩话语里的苦涩，“那时候我就知道了，自己的需求不能和弟弟比。但失望和委屈还是让我难受了很久。”
来晓听着，感同身受，虽然时隔多年，她感觉得出连弟的语气和眼神里仍然有一丝难以消散的失望。
连弟看着来晓，探寻的问：“为了被家人看到，被家人重视，你是不是努力的学习，放学后主动干活，就为了让母亲夸你？”
来晓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咋知道？难道你也是这样？”
连弟点点头，叹了口气：“为了迎合母亲的情绪，即使有些事情的初衷被母亲曲解成她希望的样子，你也违心的顺着母亲的意思做下去？”
“你能掐会算吗？咋知道的这么详细？”来晓震惊地问。
“因为我也是这样过来的。”连弟苦笑着说。
“为了讨好母亲不惜委屈自己。长大后，我拼尽全力为这个家付出，为母亲分忧，为弟弟解难，掏空自己也要让父母让弟弟满意。”
“我也是！”来晓像是找到了共鸣，急切地说，“潜意识里就是为了对母亲说：你看，这个家里是我最有本事，我比你儿子强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如今，我们姐弟都进入而立之年了，各人都有自己的家庭生活了，弟弟的日子己经比我好很多了。”
“我只想照顾好母亲，让她能有个幸福的晚年，毕竟母亲经常和我念叨她年轻时候一个人带着我们姐弟西个在村里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
“她说她寂寞无聊，我也很想去陪伴她，可是，没想到陪伴她让我这么痛苦。”
连弟开始运用心理学中的“共情”与“提问技术”，层层剖析来晓的心理困境：“你觉得你母亲曾经吃的苦都是你们姐弟西个造成的？”
“对啊！母亲不止一次和我说如果没有我们，她肯定不用受那么多累。”来晓回答。
“现在你觉得母亲曾经受过的苦与她现在的寂寞孤独都是你们姐弟的错？你想拯救她？”连弟继续追问。
“也谈不上拯救，就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她安度晚年。”来晓说。
“你的姐姐和弟弟也和你一样的想法吗？”连弟继续追问。
“他们很少关心母亲的心情，只是给母亲提供力所能及的物质帮助。”来晓说。
来晓有些激动地继续说，“他们根本不设身处地的为父母考虑，还说是我多虑。我就觉得我不能和他们一样漠视母亲的需要，我要让母亲知道我是她晚年的依靠。”
“其实你还是在向母亲证明你是最好的那一个。”
连弟一针见血地指出，“一方面你想证明自己，另一方面你又想摆脱母亲对你的控制，这两种力量在拔河，你夹在中间很难做人。”
来晓眼里蓄满了泪水，低下头沉思不语。
过了好久，连弟轻声问了来晓一个问题，让来晓再一次陷入了沉思。连弟问的什么呢？连弟会帮助来晓会走出痛苦的深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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