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铁皮柜的锁芯在钥匙的转动下发出清脆的轻响时，我后颈的汗毛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霉味混合着金属的锈气扑面而来，柜子最上层整齐地码放着几盒录音带，封皮上的字迹是江远的——他总是爱在字母“i”上面点一个小三角，就像一颗还没融化的糖粒。
“操。”我动了动喉结，指尖碰到磁带时，那冰冷的触感让我疼得厉害。
柜子最底下压着一台巴掌大小的老款录音机，黑色的外壳被磨得发亮，电源接口处缠着绝缘胶布。
我把U盘中的便携修复软件拷贝到手机里，又掰了半块巧克力塞进电池槽——老旧的设备常常会因为接触不良而读不出磁带，这是赵律师教我的土办法。
“滴。”先是一阵电流杂音传了出来，接着是纸张翻动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把手机扬声器贴在耳边。
“……当神经毒素与乳脂结合，体温会让奶酪慢慢融化，毒素释放的节奏就像一场交响乐。”是江远的声音，比现在听起来更年轻，带着一丝兴奋的颤音，“宾客们笑着舀起最后一勺，心脏却在糖霜的掩盖下慢慢停止跳动——多么完美的谢幕。”
“但味觉记忆会暴露问题。”另一个男声沙哑，应该是李承泽，“香草的甜味会掩盖苦味，但总有人对特定的香气比较敏感。”
“所以需要进行筛选。”江远的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慈善晚宴的客人都是精心挑选的：患有高血脂的企业家，有心脏病史的老教授，他们的突然死亡只会被归结为旧疾复发。而那些尝出异常的……”他轻笑了一声，“就当作是被艺术淘汰的观众吧。”
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
手机在掌心滑了一下，差点掉在地上。
录音还在继续，背景里传来玻璃器皿碰撞的清脆声响，这声音和三个月前慈善晚宴上，江远举着香槟杯说“愿每一口食物都能治愈人心”时的清脆声音如出一辙。
“最终试验要安排在私人晚宴上。”李承泽的声音低了下来，“场地必须是封闭的，时间要足够让毒素完成整个释放周期。记得用香草奶酪——它的融化曲线和β - 咔啉的发作时间完美契合。”
“明白。”江远轻快地回应道，“等他们在甜美的梦乡中咽下最后一口气，我会在讣告里写道：‘他死于最温柔的美味’。”
“叮。”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录音。
是唐婉发来的消息：“我到你楼下了，带了降噪耳机。”我捏着磁带冲下楼时，她正倚靠在车门上，白大褂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她总说这样穿能“吸收负面情绪”。
“播放吧。”她接过手机，把耳机线在指尖绕了两圈。
我盯着她的瞳孔，看着它们随着录音内容慢慢缩成了针尖大小。
当江远说出“艺术淘汰的观众”时，她突然扯掉耳机，用指节抵着太阳穴说：“他的自我认知己经扭曲成了一种宗教信仰。他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执行神罚’。”她抬头看着我，眼尾都红了，“这种人不会停手，除非他的‘艺术品’被当众摧毁。”
我拿出从苏晓棠那里顺来的毒理报告，摊在她的膝头：“第一例死者是在吃了香草奶酪冷盘后两小时发病的，毒素发作时间和奶酪在37℃下的融化曲线——”我用钢笔尖划出两条重叠的曲线，“完全吻合。”
唐婉的指甲掐进了报告的边缘：“通过温度来控制死亡节奏……他把人体当成烤箱了。”
就在这时，老鬼打来了电话，背景音是便利店的扫码声：“我查了三个月内使用进口香草奶酪的高级定制餐厅，就剩下明晚的‘米其林私享晚宴’还没有结案。主厨是江远的学生，场地在滨江会馆顶楼——封闭的空间，经过精准筛选的客人，完全符合录音里所说的‘最终试验’。”
我把报告塞进文件袋时，指腹擦过了江远的名字，就像被砂纸磨出了一道血痕。
紧接着，苏晓棠打来了电话，背景是警笛的嗡鸣声：“陈队批准了便衣支援，但晚宴的安保太严格了，你得自己混进去。”她顿了顿，“需要我黑进他们的排班系统吗？”
“不用。”我拿出从二手市场淘来的侍应生制服，金线绣的会馆标志在路灯下泛着冷冷的光，“我记得江远的侍应生培训课上，总是说‘托盘要稳过心电图’——这活儿我熟。”
明晚六点，滨江会馆顶楼。
我对着镜子系领结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老鬼发来的后厨监控截图：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厨师正往香草奶酪蛋糕上撒白色粉末，动作就像在给一件艺术品上釉。
最显眼的是他胸前的徽章——一个青铜小烧杯，杯口飘着一片鼠尾草，和我在实验室铁皮柜锁孔里发现的干枯鼠尾草，纹路一模一样。
“确认是李承泽工作室的标志。”老鬼的消息弹了出来，这时我己经把微型摄像头粘在了袖扣里。
苏晓棠的定位提示在屏幕上跳动，显示她的车停在了会馆后门。
我对着镜子挤出一个标准的侍应生微笑，指腹轻轻碰了碰藏在鞋底的取证试纸——江远爱说“完美的料理需要完美的呈现”，那么他的“完美犯罪”，也应该有一个完美的谢幕。
最后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十五分。
我弯腰捡起脚边的托盘，金属边缘压得我的掌心生疼。
走廊尽头传来客人的谈笑声，混合着香草奶酪的甜香飘了过来。
这时，后厨方向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我借着去清理的由头拐进了储物间，盯着墙上贴着的侍应生排班表，手指在“今晚八点甜点组”的名字上停了一下。
窗外的晚霞正慢慢透进窗户，把“林浩”两个字染成了血红色。
我摸出提前准备好的工牌，金属扣在掌心硌出了红印——有些角色，总得有人替他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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