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照片往内袋里按了按，指节抵着硬纸边，像攥着把淬了毒的钥匙。
凌晨五点的风灌进领口，我哈出的白雾裹着警局门楣的警徽，金属冷得扎眼——陈国栋该到了，他总比别人早半小时来擦办公桌。
"陆先生？"前台小警员揉着眼睛给我开门，"陈队在二楼技术科，说您要是来了首接上去。"
技术科的灯早亮着，陈国栋正弯腰看技术员调试设备，警服肩章在蓝光里泛着青。
听见脚步声他首起腰，胡茬没刮干净，眼下乌青比昨天更重。"照片带来了？"他伸手时我注意到他虎口有道新伤，像是被档案夹划破的——昨晚赵律师闹完，他大概又熬了整宿。
我把照片平铺在操作台上，玻璃面沁着冷气。
技术员小周推了推眼镜："增强分辨率得半小时，您坐会儿？"他的鼠标在照片上划出红框，"这瓶身确实有重影，可能是镜头反光。"
陈国栋搬了把椅子搁我旁边，没坐，就那么弓着背盯着屏幕。
我能听见他手表秒针走动的声音，嗒、嗒、嗒，和我心跳一个节奏。
"来了。"小周敲下回车。
屏幕上的酱料瓶突然"活"了过来。
原本模糊的生产批号像被擦去雾气的玻璃窗，数字清晰得能数清每道刻痕。
更让我呼吸一滞的是瓶身背面——在标签褶皱处，一行极淡的字母正慢慢显形，J.Y.，每个字母都细得像用针尖挑出来的。
"Jason Yuan。"我脱口而出。
陈国栋的手指重重搭在我肩头上："江远的英文名？"
我点头，喉咙发紧。
三个月前江远在慈善晚宴致辞时，我拍过他胸牌，银质底上就刻着这串字母。
现在这瓶身的缩写，像根细针扎进记忆——江远说过"料理的灵魂在细节"，原来连毒素载体的标记，他都要亲手设计。
"调晚宴当天的监控。"我抓起鼠标，"重点看厨师长进出储藏室的时间。"
小周调出录像带，快进到下午三点十七分。
穿黑色制服的厨师长抱着酱料瓶推门，门帘掀起的瞬间，镜头扫过他身后——有个戴棒球帽的男人背对着镜头，只露出半张侧脸。
我猛地往前探身，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
"停！"我指着屏幕，"这个人。"
陈国栋凑过来，喉结动了动："轮廓......像李承泽？"
"三年前失踪的米其林三星主厨。"我摸出手机翻出旧新闻，照片里的男人眼尾上挑，和监控里那个侧影严丝合缝，"当时说他精神崩溃退圈，可谁会在退圈前把刀叉摆成十字架形状？"
小周重新放大画面，男人的手指正搭在厨师长手腕上，像是在递什么东西。"查李承泽的社交记录。"我转头对陈国栋说，"他博客里提过'用食物控制生死'，唐婉说的。"
陈国栋掏出对讲机："小李，去资料库调李承泽所有公开资料，重点找极端组织关联。"他转身时警服下摆带起风，吹得操作台上的照片哗哗响。
我摸出手机拨唐婉的号码，铃声响到第三下她接了，背景是翻书声："陆侦探？
这么早？"
"李承泽。"我压着声音，"三年前那个。"
电话那头的纸张声顿住。"你怎么突然问他？"她的语速加快，"我上个月整理案例时翻到过，他退出前参加过地下料理研讨会，主题是......"她停顿两秒，"是'味觉驯化'。"
我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江远的"恐惧料理"，不正是用味觉操控人的情绪？
"还有吗？"我追问。
"他的博客备份我存了。"唐婉的键盘声响起，"等下，这里有段——'当痛苦成为味觉记忆，人类会自愿吞下毒药'。"
我盯着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李承泽的帽檐压得低低的，像团阴影。
原来江远的"革命"早有帮凶，从三年前就在用酱料瓶当实验皿。
"谢了。"我挂了电话，转身对陈国栋道，"找张小萌。"
张小萌的电动车停在警局后院，车筐里还塞着没送完的早餐。
他搓着冻红的手，手机屏幕在晨雾里泛着暖黄："那天我送完餐想抽根烟，看见后门有个穿白大褂的，和货车司机说话。"他划到一张模糊的照片，"我手贱拍了张，您看这车牌。"
照片里，货车尾部的蓝牌被雨水冲得发亮，沪A·87X36——我认得这个号码，赵律师上周在律所门口接客户时，坐的就是这辆黑色商务车。
陈国栋的手机突然震动，他接起电话听了两句，抬头时眼里有光："车管所反馈，这辆车登记在'远泽咨询'名下，法人是赵建国。"
赵律师的全名像块冰砸进胃里。
我想起昨晚他举着手机喊"陆小满篡改证据"时，袖口露出的袖扣——那是江远慈善晚宴的定制款，银质，刻着J.Y.。
"陈队。"我指了指屏幕上的车牌，"该收网了。"
陈国栋没说话，伸手拍了拍我肩膀。
他的手掌还是热的，带着清晨的温度。
窗外的天光漫进来，照在技术科的玻璃幕墙上，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后来我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看警员们抱着证物箱冲进赵律师的律所。
风掀起我的衣角，内袋里的照片硌得胸口发疼。
赵律师的办公室灯还亮着，透过玻璃能看见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像尊雕塑。
他到底在给谁打工？是江远，还是藏在更深处的那个人？
晨雾散了些，我看见楼下警车里，小周举着证物袋跑出来——里面装着本黑色封皮的账本，边角磨得发白。
风突然大了，吹得窗玻璃嗡嗡响。
我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唐婉刚发来的消息：李承泽的银行流水显示，三年前每月都有来自"JY Foundation"的汇款。
JY，Jason Yuan。
我望着远处被警车围住的写字楼，喉咙里泛起股铁锈味——这盘江远精心烹制的"恐惧料理"，终于要端上审判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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