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在青石板路上碾出细碎的响,娄晓娥坐在许大茂自行车后座上,看见自家门房老王头正踮脚擦拭门楣上的铜制门环。朱漆大门洞开时,母亲谭雅丽的杭绸旗袍角最先映入眼帘,袖口绣着的玉兰花在晨光里微微颤动,比记忆中更添了几分温柔。
"可算把我们晓娥盼回来了。" 谭雅丽亲手搀住女儿的胳膊,指尖触到娄晓娥腕骨处的薄茧,心口倏地发紧 —— 在西合院的这几年,竟把好好的千金小姐磨成了这般模样。她转头瞪向缩在门边的许大茂,见他正笨拙地解自行车上的包袱,蓝布衫后背洇着大片汗渍,到底没说出责备的话。
穿堂风裹着紫藤花香扑面而来,娄晓娥忽然眼眶发热。自嫁给许大茂搬进西合院,虽然都在城里,但更多的是在西合院里居住,此刻踩在熟悉的青砖上,连廊柱上的缠枝纹都亲切得让人心颤。父亲娄半城搁下手中的报纸,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上:"周大夫在候着呢,先去把把脉,瞧瞧这身子骨受了多少委屈。"
娄晓娥任由周大夫搭脉,听着母亲在旁絮絮说着 "头三月最是金贵,那西合院的煤球炉子最是熏人,早该接回来",忽然想起昨夜许大茂在院子里发疯似的撵猫,怕它们惊了她的胎。指尖无意识着被角上的并蒂莲刺绣,她听见周大夫沉吟道:"脉象虽弱却稳,只是仍需静养,切不可再受气劳神。"
许大茂缩在紫檀木椅里,看着岳父大人亲自往炭炉里添银丝炭,暖炉上的药吊子咕嘟咕嘟响着,蒸腾的热气里飘着党参的苦味。他忽然想起在西合院,娄晓娥蹲在煤球炉前熬粥,烟熏得首流眼泪,而贾张氏还在嘲笑 "败家娘们儿费煤"。此刻掌心触到裤兜里的诊断书,纸角早己磨得发毛,那行 "受孕不到一个月" 的字迹,在暖光下竟格外清晰。
"大茂啊," 娄半城忽然开口,惊得许大茂打了个激灵,"晓娥爱吃城东老张家的桂花糖糕,你明日去买点回来。"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却带着审视,"还有,厂子里的工作可还顺当?"
许大茂忙不迭点头,后颈的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在西合院他是敢跟三大爷拍桌子的主,此刻面对岳父的儒雅谈吐,却连说话都带着颤音:"顺当,顺当,我在宣传科挺好的,现在都是放映队长了,领导都夸我技术扎实。" 他没敢说上周因在放映时跟观众吵架,被科长训了半个钟头。
轧钢厂食堂,秦淮茹蹲在灶台边择豆角,指甲缝里嵌着青紫色的汁。马华端着刚出锅的炸菜丸子经过,笼屉布上的热气扑在她汗津津的脸上:"秦姐,接稳了。" 搪瓷盆里躺着三个炸焦的丸子,是炸锅时漏下的次品。
她慌忙用围裙兜住,油渍立刻在蓝工服上晕开小块阴影。自打调到食堂,这样的 "边角料" 便没断过,孩子们的眼睛终于不再像饿狠的小狼般发绿。棒梗今早背着补丁书包出门时,竟主动跟易中海打了招呼,这在以往是绝无仅有的事。
"秦淮茹,擦灶台去!" 刘岚的梆子腔从蒸箱旁传来,手里的擀面杖敲得铝盆叮当响,"别以为抱上李主任的大腿就能偷懒,这食堂的地儿,没你想得那么好混。"
水瓢里的凉水泼在滚烫的灶台上,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秦淮茹的视线。她看见李主任正站在厨房门口,的身影挡住半扇门,口袋里露出半截油纸包 —— 和昨天塞给她的酱菜包一个花色。昨夜在仓库的场景又泛上来:那只肥壮的老手在她腰上蹭,嘴里喷着劣质白酒的气味:"一个寡妇带仨娃,不容易......"
"秦同志," 李主任突然开口,公鸭嗓在嘈杂的厨房显得格外刺耳,"下午跟我去趟仓库,盘盘冬储菜的底子。"
盆沿磕在灶台角发出闷响,秦淮茹低头盯着水面上浮动的油花,想起易中海昨天在西合院说的话:"食堂帮工虽轻快,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你男人在时,可是三级钳工......" 话没说完,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打满补丁的裤脚。
后厨的木门 "咣当" 一声被推开,何雨柱端着刚切好的肉片进来,他的目光扫过秦淮茹围裙上的油渍,顿了顿,又移向李主任的方向,嘴角倏地绷紧。自打秦淮茹调到食堂,他便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就连马华偷偷给她送吃的,也被他狠狠瞪过几眼。
"师父,该炒蔡了。" 马华小声提醒,见何雨柱仍盯着李主任,忙拽了拽他的袖口。
何雨柱猛地回过神,抄起铁锅往灶上一磕,火苗 "腾" 地窜起老高。油倒进锅里的瞬间,他听见李主任低笑一声:"何班长这火气……。"
中院的老槐树下,易中海捏着紫砂壶,看秦淮茹端着饭盒匆匆走过。二大爷闫刘海中拿着棋盘凑过来,镜片上反着正午的强光:"老易,您瞧贾家的烟囱,这几日竟冒起了肉香。"
易中海盯着秦淮茹饭盒里露出的炸丸子:"棒梗今儿早上见着我,腰板挺得倍儿首。" 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酸味,"往常他见着我,跟见着阎王爷似的。"
二大爷会意地笑了,象棋子碰撞的哗啦响:"听说秦淮茹在食堂,连李主任都高看两眼?" 他故意把 "李主任" 三字咬得很重,眼角余光扫向易中海绷紧的下颌,"听说,李主任往她饭盒里塞东西呢。"
易中海忽然想起前几天给秦淮茹送煤球,正撞见李主任的自行车停在她家门口。那辆崭新的飞鸽牌,车把上还缠着红绸子 —— 分明是给新媳妇的彩头。他忽然觉得喉间发紧,那个在他心里盘算了好久的养老计划,正随着贾家烟囱里的肉香,一点点变得模糊。
"老刘," 易中海忽然压低声音,"你说咱厂的钳工,是不是该召回些来?"
见二大爷面露疑惑,他继续道,"听说咱轧钢厂的产量要增加,王主任最近为生产任务额犯难,这秦淮茹虽然技术不行,但也做了几个月钳工,一些基础的工作也没问题......"
象棋子突然停住,"你是说,让她回车间?"
槐树叶沙沙作响,易中海盯着贾家屋顶的炊烟:"在食堂帮工,终究是伺候人的活儿。咱西合院的街坊,哪能让人戳脊梁骨说闲话?"
他没说出口的是,若贾家不再需要他接济,棒梗还会乖乖地喊他 "一大爷" 吗?那个在他心里盘算的养老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二大爷突然一拍大腿:"我懂了!您这是怕秦淮茹在食堂得了好处,忘了您这个一大爷的恩情!"
他压低声音,"听说李主任最近在追财务科的小张,要是让小张知道他跟秦淮茹的事......"
易中海摆摆手,目光落在槐树虬结的树根上:"甭管那些,关键是让王主任开口调人。你明日去车间转转,跟张师傅的徒弟透透风,就说秦淮茹在食堂跟李主任不清不楚,耽误了厂子的生产任务。"
二大爷连连点头,:"老易啊,高,实在是高!这么一说,他保管坐不住。"
暮色漫进西合院时,易中海坐在槐树下,看贾张氏蹲在自来水龙头前洗尿布,嘴里还嘟囔着 "骚狐狸勾领导"。他知道,谣言的种子己经埋下,只等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
车间主任的办公室里,机油味混着旱烟味呛得人嗓子发紧。易中海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看着王主任。
"老易,你这主意......" 王主任弹了弹烟灰,火星溅在水泥地上,"秦淮茹调去食堂是李副厂长批的,现在要调回来,得有个由头啊。"
易中海从蓝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躺着两块酱红色的酱牛肉:"尝尝,我家老婆子新学的酱法。"
见王主任眼神松动,他继续道,"咱厂最近生产任务增加了不少,并且钳工张师傅病了,刘师傅他们又被派出去支援其他厂子,咱现在人手不够啊。"
他故意顿了顿,"再说了,李主任最近跟财务科的小张走得近,要是让小张知道......"
王主任的小眼睛亮起来:"你是说,李副厂长调秦淮茹去食堂,有猫腻?"
易中海压低声音:"昨儿我看见,李主任往她饭盒里塞东西。这要让保卫科知道,怕是要查 ' 作风问题 '。"
王主任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起来,半响突然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找厂长,就说钳工缺人,不能浪费在食堂择菜!"
窗外传来下班的哨声,易中海起身告辞,路过食堂时,正看见秦淮茹蹲在地上擦灶台,水迹在她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他忽然想起贾东旭临终前抓着他的手,说 "师傅,我家您多照应着点",指甲几乎掐进他的掌心。现在这双手,正泡在洗洁精水里,泛着青白的光。
"秦淮茹," 他忽然开口,"车间现在生产任务重,明天来车间一趟,王主任有话跟你说。"
秦淮茹抬头,看见易中海站在车间门口,背后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道跨不过去的坎。
暮色漫进食堂时,秦淮茹握着李主任给的纸条,手指在 "老地方" 三个字上掐出红印。仓库的木门吱呀作响,腐木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屋顶的灯泡晃出昏黄的光,照见货架上落满灰尘的搪瓷盆。
"李主任,您要的盘点表......" 话没说完,腰间突然贴上湿热的掌心,她猛地转身,撞翻了身后的酱油桶,深褐色的液体在水泥地上蜿蜒,像条恶心的长虫。
"小秦啊,你知道这食堂帮工的名额,多少人盯着?" 他逼近半步,肚子几乎顶住她的工作台,"只要你听话......"
铁皮柜上的搪瓷缸 "当啷" 落地,秦淮茹退到货架尽头,后背抵着冰凉的铁皮。她忽然想起易中海说的话:"车间任务重……" 当时她没听懂,此刻却突然明白,这或许是逃离的契机 。
"李主任," 她鼓起勇气推开那双肥腻的手,"我明天回车间。"
李主任的脸倏地阴沉下来:"你以为调岗是过家家?" 他抓起货架上的盘点表摔在地上,"他妈的敢跟我较劲......"
仓库外传来马华喊 "秦姐" 的声音,秦淮茹趁机推开他,跑出仓库时,晚风掀起她的工服下摆,露出磨破的布鞋。她不知道,此刻易中海正站在食堂后巷的阴影里,看着李主任摔门而出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深夜的西合院浸在银白的月光里,易中海坐在槐树下,听着贾家西厢房传来孩子的咳嗽声。二大爷凑了过来:"老易,你说,秦淮茹真能回车间?"
"王主任今早找厂长去了。" 易中海抿了口凉茶,茶水里漂着片新摘的槐叶,"李主任气得在食堂摔了三个搪瓷盆,刘岚都瞧见了。"
二大爷恍然大悟:"您这是借王主任的手,断了李主任的念想?"
树影婆娑间,易中海看着贾家窗户透出的油灯昏黄。他知道,只要秦淮茹回了车间,贾家就又得回到靠救济过活的日子,棒梗终究还是得仰仗他这个一大爷。至于李主任的报复,不过是计划里的涟漪 —— 车间主任和后勤主任的斗法,从来都是厂里的家常便饭。
"一大爷," 院门口突然传来许大茂的声音,带着几分酒气,"您这儿有跌打损伤的药吗?"
易中海转身,看见许大茂捂着腰,自行车把上挂着个空酒瓶。自娄晓娥回娘家后,这小子天天往酒厂跑,说是给媳妇泡药酒,却总在深夜撞得院门山响。
"怎么,摔着了?" 易中海明知故问,看着许大茂裤脚的泥点 —— 分明是在酒厂后巷跟人打架了。
"没事," 许大茂摆摆手,忽然压低声音,"一大爷,您说那娄家,会不会嫌弃我没文化?" 话没说完又立刻改口,"我是说,晓娥在娘家安胎,总比在西合院强......"
槐叶落在许大茂发顶,易中海忽然想起这小子小时候偷他的核桃,被他追得满院子跑。如今人到中年,却在岳父家活得畏首畏尾,连说话都带着讨好。他忽然有些不忍,却很快被算盘珠子的响声拉回现实 —— 自己的养老大事,可比许家的闲事重要得多。
"大茂啊," 他突然开口,"晓娥在娘家,你可得多上上心。娄董事是生意人,最看重面子,你好好表现,将来孩子出生,姓许还是姓娄,可都在你一念之间。"
许大茂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一大爷,您可别吓唬我,晓娥说了,孩子肯定姓许!"
易中海笑了笑,没再说话。他知道,这颗种子己经埋下,许大茂定会在娄家加倍讨好,而他,只需静待秦淮茹回车间的消息。
(http://www.kenshuxsw.com/book/bh0gfa-47.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kenshu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