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陈年桐油香,在医院十二楼琴房盘旋。林墨握着羊毫笔,小心翼翼地给“素心琴”腹内的断纹填补大漆。苏晴站在落地窗前调试音叉,白大褂下摆随动作轻扬,露出内衬上隐约的琴弦刺绣——那是他上周发病时,用缝衣针在她袖口绣的执念。
“第七根弦用的是冰蚕丝。”苏晴将缠好岳山的琴弦递过来,指尖掠过他腕间未愈的伤口,“但琴腹里的‘纳音’有点奇怪,昨天CT扫描显示,里面好像夹着...不规则的骨状物体。”
毛笔突然断裂。林墨盯着琴腹裂缝,三年前幻觉里素心被剜心的画面突然与现实重叠:他看见自己用刻刀剖开琴身,取出的不是木屑,而是半块肋骨,骨节处还粘着干枯的血痂,上面用小篆刻着“素心”二字。
“是我的错觉吗?”他声音发颤,伸手触碰纳音位置,琴身突然发出蜂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琴弦间震荡,“这琴...好像在说话。”
苏晴的音叉掉在地上,发出绵长的嗡鸣。林墨耳中响起七十二个重叠的声音,她们都在低吟同一首曲子,曲调正是他昏迷时每天在镜中世界听到的《七弦引》。琴腹里的“骨状物体”开始发热,裂缝中渗出淡金色液体,在琴面上画出古老的减字谱。
“别碰那液体!”苏晴突然按住他的手,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检测试纸,“这是昨天从你脑脊液里提取的样本...和琴腹里的物质成分完全相同。”
试纸瞬间变成血红色。林墨瞳孔骤缩,看见试纸上浮现出显微镜下的画面:那些所谓的“脑脊液”其实是无数细小的琴弦状微生物,它们在培养液里互相缠绕,形成与古琴七弦同频的震荡波。
窗外突然乌云密布。十二楼的玻璃幕墙映出诡异的画面:其他琴房的古琴竟悬浮在空中,琴弦自动震颤,在地面投射出复杂的符咒。林墨的倒影在玻璃上扭曲,变成前世魔修的模样,他抬手拨弦,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竟与琴音形成共振。
“三年前你捡起镜碎片时,这些‘琴魂微生物’就通过伤口进入了你的神经系统。”苏晴扯掉白大褂,里面穿着印满古琴纹样的黑色卫衣,“它们能篡改脑电波,让人产生‘人琴合一’的幻觉,但代价是...宿主会逐渐变成活的琴匣。”
记忆如潮水漫过神经。林墨看见童年的自己在爷爷的阁楼玩耍,不小心碰倒古琴,琴弦割破手指。鲜血滴在琴腹的断纹里,渗出的金色液体顺着伤口钻进血管。爷爷惊慌失措的脸在眼前闪过,老人颤抖着锁上阁楼,嘴里念叨着:“林家世代守琴,却终究逃不过这诅咒...”
“你爷爷是最后一任闻香阁传人。”苏晴从琴桌抽屉里拿出泛黄的族谱,“1943年那场大火不是意外,是他为了封印‘弦骨琴’,用自己的命换七十二琴师的魂。但他没想到,琴魂微生物己经寄生在林氏血脉里,等你来完成‘人琴共生’的最后仪式。”
琴房的镜子突然起雾。林墨看见镜中浮现出十二岁的自己,正捧着从旧货市场捡来的琴轸哭泣,而镜子里的阁楼背景竟与现在的琴房一模一样。更骇人的是,镜中“自己”的后颈有道缝合痕迹,露出里面隐约的琴弦状组织。
“你的后颈有块皮肤是移植的。”苏晴翻开他的病历,手术记录停留在2005年,“那年你从阁楼摔下,后颈插入琴轸碎片,是你爷爷用自己的皮肤给你做了植皮手术。现在看来...那不是普通皮肤,是用七十二块琴师的皮肤拼成的‘引魂皮’。”
窗外响起惊雷。所有古琴同时发出破音,林墨感觉后颈的植皮处正在蠕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琴弦在皮下生长。他冲向洗手间,镜子里的倒影竟分裂成七十二个,每个倒影都穿着不同朝代的琴师服饰,她们抬手揭开衣领,露出与他相同的植皮疤痕。
“林墨,到琴房中央来。”苏晴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琴房的灯光突然变成幽蓝,“现在只有用‘断弦疗法’能阻止微生物扩散,你需要亲手绷断第七根弦,用冰蚕丝的寒性暂时冻结它们。”
当他握住琴弦的瞬间,所有倒影同时拨弦。林墨感觉千万根琴弦穿透身体,从眼睛、耳朵、指尖钻出,在空中织成巨大的琴网。苏晴站在网中央,白大褂化作素心的月白襦裙,她心口的伤疤裂开,掉出一块刻着“林墨”的琴轸。
“看见琴腹里的肋骨了吗?”素心的声音与苏晴重叠,“那是你爷爷的骨头。当年他剜出自己的肋骨修补‘弦骨琴’,就是为了让林家血脉成为活体琴匣,永远困住琴魂微生物。现在微生物要破体而出,唯一的办法...是你成为新的琴匣。”
记忆彻底贯通。林墨看见爷爷临终前的场景,老人将古琴塞进他怀里,掌心按在他后颈的植皮上:“墨儿,以后每年冬至都要给琴换弦,用你的血养弦...这样它们就不会醒过来。”原来所谓的“换弦”,其实是用新鲜血液喂养寄生在体内的微生物,让它们维持休眠状态。
“可我上周换弦时用了苏晴的血。”林墨猛地抬头,看见苏晴手腕上淡淡的齿痕——那是他发病时咬的,“微生物尝到了外人的血,所以开始失控对不对?”
琴房地面突然裂开,露出底下的实验室。无数玻璃罐里泡着人体标本,每个标本的后颈都有植皮疤痕,心脏位置插着断弦。林墨认出其中一具标本是爷爷,他心口的断弦上刻着“第七十二次实验”,而旁边的实验日志写着:“琴魂需宿主自愿献祭,强行封印只会让微生物更狂暴。”
“你爷爷用自己做了七十二次实验。”素心从标本群中走来,每走一步就褪去一层皮,露出底下不同年代的自己,“我是第72号实验体,本该在1943年被烧成灰,却因为你爷爷的肋骨碎片活了下来。现在微生物把我们的意识绑在了一起,你醒我就睡,你睡我就醒。”
第七根琴弦突然绷断。冰蚕丝如利刃割破林墨手掌,鲜血滴在琴腹的肋骨上,金色液体瞬间沸腾。所有玻璃罐同时炸裂,标本们的断弦飞向林墨,在空中组成巨大的古琴虚影。苏晴(或者说素心)举起音叉,音波与断弦共鸣,在他体内激起肉眼可见的涟漪。
“现在你要做个选择。”素心的七十二个分身同时开口,每个分身的瞳孔里都有不同年份的日历,“用爷爷的肋骨完成‘人琴共生’,成为永生的活琴匣;或者让微生物破体而出,释放出七十二个琴师的冤魂,把整个医院变成新的闻香阁。”
林墨低头看向手中的断弦,发现丝线上缠着几根白发——那是爷爷的头发。记忆中老人总在深夜独自调弦,煤油灯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极了正在给琴身缝合的裁缝。原来每次换弦,爷爷都是在用自己的血肉修补“弦骨琴”,用生命延续林家的诅咒。
“我选第三种。”他将断弦缠在手腕上,走向实验室角落的焚化炉,“既然琴魂需要活体宿主,那就让我当最后一个。但不是用爷爷的骨头,而是用我的。”
素心的分身们发出悲鸣。林墨打开焚化炉,将“素心琴”放进去,却在琴腹接触火焰的瞬间,看见肋骨上的刻字渗出金光,竟变成了“苏晴”二字。他猛地转头,发现真正的苏晴不知何时站在实验室门口,手里拿着注射器,针管里是澄清的液体。
“那不是你爷爷的肋骨,是我的。”苏晴按下注射器开关,镇静剂顺着管道注入焚化炉,“三年前你发病时差点掐死自己,是我用爷爷的修复笔记制出了抑制剂。这些年你看到的‘素心’,其实是我用虚拟现实技术给你做的心理治疗。”
所有幻象开始崩塌。林墨看见琴房变回普通的治疗室,落地窗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根本没有暴雨和古桥。素心的分身们化作数据碎片,最后一个分身临走前在他掌心写下“谢谢”,那笔迹与苏晴的完全一致。
“那些琴魂微生物其实是...”苏晴摘下眼镜,露出与他相似的琴弦状瞳孔,“是我们林家特有的神经细胞,它们能与古琴产生共振,所以历代传人都能‘听音辨魂’。但你妈妈当年就是因为无法控制这种能力,才选择跳河自尽。”
焚化炉自动关闭。林墨取出完好无损的“素心琴”,发现琴腹里的肋骨竟变成了透明的水晶质地,上面流动着金色的微生物群,宛如活着的琴弦。苏晴将新的冰蚕丝弦递给他,这次弦尾系着一个银色的小铃铛,铃身上刻着“解咒”二字。
“每年冬至还是要换弦。”她帮他缠好琴弦,指尖划过他后颈的植皮,那里不知何时变成了琴弦的纹样,“但这次用我们两个人的血。爷爷说过,当两根琴弦同时震颤时,诅咒就会变成祝福。”
琴房的镜子突然清晰。林墨看见镜中的自己后颈长出了七根透明的“神经弦”,它们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而苏晴的后颈也有同样的琴弦,正与他的形成共振。远处传来下班的铃声,不是古琴曲,而是医院的轻音乐《卡农》。
手机在口袋震动,是旧货市场的老板发来消息:“小林,上次你要的战国琴轸到货了,不过这东西邪门得很,出土时旁边埋着具女尸,手里还攥着琴弦呢。”
苏晴轻笑一声,替他关掉手机:“先别管那些了,该上今天的古琴课了。这次我们学《幽兰》,是现存最早的琴谱,你听...”
她轻轻拨弦,纯净的音色如清泉漫过神经。林墨感觉体内的微生物群随着琴音跳起圆舞曲,它们不再是诅咒的化身,而是爷爷留给他的特殊礼物。后颈的神经弦随之震颤,在空气中拉出淡金色的音波线,那些线条交织成网,网住的不是禁锢的灵魂,而是自由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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