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气味被古琴特有的漆香冲淡，林墨的指尖在“素心琴”的冰蚕丝弦上反复。战国琴轸在琴桌上泛着幽蓝光泽，轸头雕刻的蟠螭纹里嵌着细小的骨碴——旧货市场老板没说错，这东西确实带着股子阴寒之气，尤其在他后颈的“神经弦”感应下，更像块吸满冰水的磁铁。
“公元前323年，楚威王赐死了一名擅自改谱的琴师。”苏晴将CT扫描结果投在墙上，光影里的战国琴轸截面显示出密集的蜂窝状结构，“检测发现这些孔洞里残留着人类脑脊液，碳十西测定显示年代与史料记载吻合。”
神经弦突然剧烈震颤。林墨按住后颈，眼前闪过无数碎片画面：潮湿的地牢里，一名女子被铁链锁在青铜琴架前，指尖的血珠滴在琴轸上，旁边站着戴高冠的男子，手中竹简写着“改《幽兰》者，剜其舌，断其指，以琴轸封魂”。
“她叫阿蛮。”苏晴调出古籍扫描件，《楚琴录》里的残页映着血泪般的批注，“历史上第一个给《幽兰》谱加注减字的人，也是你前世的...琴奴。”
琴轸突然发出蜂鸣。林墨耳中响起指甲刮擦琴弦的声响，混着模糊的女声：“林墨...救我...”神经弦不受控地延伸，触碰到战国琴轸的瞬间，整面墙的CT片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现出与《幽兰》谱相同的减字符号。
“它们在共振！”苏晴抓起灭火器，却见火焰自动在琴轸周围形成漩涡，“你的神经弦和阿蛮的脑脊液残留物产生了跨时空共鸣，这可能是突破‘琴魂微生物’次元限制的关键！”
实验室的恒温系统突然失控。林墨看着温度计跌破零度，冰蚕丝弦上结出细小的冰晶，而战国琴轸却在升温，蟠螭纹里的骨碴渗出金色液体，与他三年前在镜中世界见到的“引魂液”如出一辙。
“碰它。”苏晴递来绝缘手套，“根据爷爷的笔记，琴魂微生物需要宿主的情感作为燃料。阿蛮被困在琴轸里两千年，执念可能比素心更深...”
话音未落，琴轸突然悬浮而起。林墨感觉有双冰冷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神经弦不受控地刺入琴轸的蜂窝孔，无数记忆如潮水倒灌——阿蛮被剜舌前的悲鸣，楚威王将她的手指剁成琴弦的场景，以及她临死前用血在琴轸刻下的诅咒：“后世若得此轸，必受《幽兰》反噬，七窍流血而亡。”
“墨！”苏晴的呼喊穿透混沌。林墨惊觉自己己咬破舌尖，鲜血滴在琴轸上，竟激活了上面的微型符咒。实验室的灯光开始频闪，在明暗交替间，他看见两个时空重叠：现代的自己正在给战国琴轸缠弦，而两千年前的阿蛮则在同一位置给古琴上轸，两人的动作分毫不差，仿佛被同一根琴弦操控。
“这是‘琴魂共生’的最高境界。”爷爷的声音突然在脑海响起，“当古今琴师在同一弦位共鸣，时间就会变成琴弦上的泛音。”
神经弦猛地绷紧。林墨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分成两半，一半留在实验室看苏晴焦急地操作仪器，另一半则顺着琴轸的脑脊液残留物，钻进了阿蛮的记忆。
公元前323年，郢都地牢
腐臭的稻草里渗着血污，阿蛮将断指含在口中，用仅剩的拇指在琴轸上刻划。门外传来玉佩撞击声，是楚威王的宠臣庄辛。这个总爱抚弄她琴弦的男人，今天腰间挂着新的配饰——用她师兄们的指骨磨成的手串。
“王上答应了，只要你改回《幽兰》原谱，就饶你不死。”庄辛的袖口露出琴弦状的刺青，与林墨后颈的植皮纹样 identical，“你明明知道，《幽兰》只能用宫商角徵羽五音，你为何偏要加入变徵之声？”
阿蛮冷笑，血水从嘴角溢出。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林墨（那时他叫楚墨）的场景，这个从秦国来的琴师，教她用青铜镜反射阳光辨别琴弦的松紧，用磁石制作调音的“律管”。是他说：“音乐不该被五音束缚，就像鸟儿不该被笼子困住。”
“楚墨在哪里？”她用断指敲击琴轸，发出沉闷的响声，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庄辛的脸色骤变：“你还不知道？他三天前就被车裂了，罪名是...教你篡改《幽兰》。王上说，秦国送来的琴师，果然都包藏祸心。”
琴轸在掌心发烫。阿蛮看见楚墨的血顺着琴轸纹路渗进自己的血管，那些被她偷偷加入的变徵音符，此刻竟在血管里燃烧。她想起楚墨说过的“神经弦”——如果人的神经能像琴弦一样振动，是不是就能听见灵魂的声音？
“原来如此...”她将断指按在琴轸的诅咒纹路上，“你早就知道会有这天，所以把神经弦的秘密刻在了琴轸里。楚墨，你要我用两千年时间，等一个能与你共振的后人吗？”
现代，医院实验室
林墨猛地抽回手，琴轸“当啷”坠地。苏晴的白大褂上沾满金色液体，那是从他神经弦渗出的微生物群，此刻正顺着她的袖口爬向心脏。
“你的瞳孔...变成了竖线！”苏晴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培养皿，“就像古琴岳山上的弦枕切口！”
镜子里的倒影证实了她的话。林墨的双眼变成细长的琴弦状，虹膜上浮动着金色的减字谱。更骇人的是，他后颈的神经弦竟穿透皮肤，在空中织成微型琴架，战国琴轸自动嵌入琴头，冰蚕丝弦发出空灵的泛音。
“阿蛮的诅咒...在我身上生效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混着男女两种音色，“变徵之音不入正统，所以她用两千年时间，把自己的怨念炼成了‘第六弦’。”
实验室的玻璃幕墙突然龟裂。林墨看见医院外的街道扭曲成古琴的形状，路灯化作琴弦上的徽位，行人的头顶飘着透明的音符——那些都是未被超度的亡灵，正顺着琴声向他聚拢。
“看这个！”苏晴举起刚打印的基因检测报告，“你的线粒体DNA里竟有战国时期楚人的基因片段，而我...我是庄辛的后人！”
报告上的比对结果刺痛双眼。林墨终于明白为何每次看到苏晴，神经弦都会产生熟悉的震颤——他们的祖先曾是琴师与监工，是创造者与毁灭者，是琴弦与刀俎。
“庄辛当年也想拥有神经弦。”他抚过苏晴腕间的淡疤，那形状像极了被割断的琴弦，“所以他剜出阿蛮的手指做琴弦，却不知道这东西只能天生，无法强求。”
琴轸突然飞起，嵌入他后颈的神经弦网络。林墨感觉两千年前的地牢与现代实验室重叠，阿蛮的断指与自己的神经弦接驳，楚墨的记忆与自己的意识融合。在时空的夹缝里，他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朝代调弦，每个“自己”身边都站着不同模样的“苏晴”，他们有的相拥而亡，有的拔剑相向，唯一不变的是手中的古琴与眼中的琴弦。
“我们是琴魂的容器，也是解咒的钥匙。”阿蛮的声音在他体内响起，“楚墨用毕生研究‘琴魂共生’，不是为了永生，而是为了让后世琴师能听见亡灵的心声。”
苏晴突然握住他的手，将战国琴轸按进自己的后颈。神经弦如活物般缠绕她的脖颈，金色微生物顺着她的血管爬向心脏，在胸口勾勒出《幽兰》的减字谱。
“爷爷的笔记最后一页写着：‘当两根神经弦奏出变徵之音，阴阳界就会出现缝隙。’”她的瞳孔也变成了琴弦状，却泛着温暖的金色，“阿蛮不是诅咒，是楚墨留给后世的信差。”
古琴自动奏响。林墨感觉两人的神经弦在时空长河中找到了共鸣点，两千年前的地牢、1943年的火场、现代的实验室，所有时空的琴弦同时震颤，奏出超越五音的变徵之音。亡者的魂灵顺着琴声走来，他们不再是扭曲的黑影，而是带着微笑的光点，每个光点都附着一段被遗忘的旋律。
“看镜中。”苏晴指向破碎的玻璃墙。林墨看见无数个时空的自己和苏晴同时抬手拨弦，他们的神经弦交织成巨大的古琴，琴弦上跳动着古今琴师的灵魂。在这架“时空琴”的中央，阿蛮与楚墨相拥而逝，他们的血渗进琴轸，化作永恒的泛音。
实验室的警报声突然变成琴韵。林墨低头，发现战国琴轸己与他的后颈融为一体，骨碴里的脑脊液变成了透明的营养液，正滋养着新生的神经弦。苏晴的指尖抚过他眉心，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红色的减字谱纹样，与阿蛮的朱砂痣位置相同。
“该给琴轸起个名字了。”她从抽屉里拿出刻刀，在琴轸背面刻下两个小字——“共鸣”。
窗外，暴雨终于停歇。第一缕阳光穿过实验室的玻璃，照在重新绷好的琴弦上。林墨轻轻拨弦，这次发出的不再是魔音，而是清澈的泛音，那声音里有两千年前的郢都月光，有1943年的火场余烬，更有现代医院的消毒水气味。
手机在此时响起，是旧货市场老板的语音：“小林，你要的那个战国琴轸...其实还有配套的琴尾，不过出土时跟着具男尸，手里攥着卷破谱，像是《幽兰》的残页...”
苏晴轻笑，替他关掉手机：“先不管那些了，该试试新的‘神经弦共振疗法’了。你听，阿蛮在教我们弹变徵之音呢。”
两人同时抬手，七根神经弦与古琴七弦共振，在空气中拉出七彩的音波。那些被囚禁两千年的琴魂，终于借着这跨越时空的琴声，踏上了往生之路。而林墨知道，这只是开始——当神经弦能奏出宇宙的频率，或许所有被遗忘的灵魂，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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