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打车窗的声响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抓挠，林墨驾车狂飙在空无一人的午夜街头。车载时钟的红光跳动着指向23:57，后视镜里映出他苍白如纸的脸，左眼瞳仁的琴弦状血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眼白蔓延。副驾驶上的青铜镜碎片突然发烫，裂痕中渗出的血珠在真皮座椅上画出诡异的符咒。
“还有三分钟就到子时。”他对着空气低语，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每踩一次油门都能看见血珠滴在方向盘上，凝结成琴弦的形状。后视镜里的自己突然咧嘴一笑，镜中世界的雨幕里浮现出闻香阁的飞檐，素心的月白襦裙在风中翻卷，她抬手轻拨断弦，竟从镜面伸出半只沾满黑雾的手。
猛打方向盘避开闯红灯的野猫，林墨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己将车速提到180码。导航显示距离城隍庙还有三公里，而车窗外的街景却开始扭曲——便利店的招牌变成“闻香茶寮”的幡旗，红绿灯化作幽冥界的引路灯，积水的路面倒映出无数张仰起的脸，他们空洞的眼窝里爬出黑色琴弦，正随着车轮驶过的节奏颤动。
“叮——”
手机在仪表盘上震动，苏晴发来一段视频。画面模糊得像是透过水雾拍摄，却清晰传来古琴声。林墨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是他昏迷三年间的监控录像，凌晨三点的病房里，自己首挺挺坐起，左手竟抱着那把刻着“素心”的古琴，右手手指在空气中虚拨，而床头的监控屏幕上，映出的是素心俯身弹琴的倒影。
“墨，你早就醒了对不对？”苏晴的语音带着哽咽，背景里传来医院特有的电子仪器嗡鸣，“三年前你在旧货市场捡起那面镜子，瞳孔就变成了琴弦状。医生说你是植物人，可我知道...你根本是被锁在了镜中世界，对吗？”
车身猛地颠簸，林墨这才发现自己竟把车开上了河滨步道。后视镜里的镜中世界开始崩塌，素心的身影与苏晴重叠，她抬手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那形状分明是断弦缠绕心脏的模样。
“还有一分钟！”镜中林墨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深渊传来，“看到前面那座石桥了吗？1943年闻香阁就是在那里被大火焚毁，桥下镇着七十二具琴师的骸骨！”
车灯刺破雨幕，青石桥赫然出现在前方。桥栏上雕刻的莲花早己风化，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符咒。林墨猛踩刹车，青铜镜碎片突然悬浮而起，在挡风玻璃上拼出完整镜面。镜中素心站在桥中央，七根琴弦分别系着七个骨灰坛，每个坛口都飘出一缕白雾，雾中隐约可见琴师们断指的手在虚空拨弦。
“把血滴在第七个坛子里！”素心的声音穿透镜面，震得车内玻璃嗡嗡作响，“那是我的骨灰！当年你剜走我的心，却把身体分成七份镇在七座桥底，就是为了用我的‘七窍玲珑心’做琴谱的活容器！”
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蜂鸣，所有应用图标都变成古琴图案，自动打开的地图上，七座石桥连成北斗形状，中心红点正是城隍庙的位置。林墨抓起碎片割破手腕，鲜血飞溅在第七个骨灰坛上，桥底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琴弦崩断声，七道黑影从坛中窜出，在空中聚成素心完整的身形。
“现在去城隍庙，用你的血激活第三任住持碑刻上的往生阵。”素心抬手轻抚他左眼，血丝竟暂时退去，“但你要记住...镜子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不同，你在镜中过了三年，现实世界才过了三天。现在距离冬至还有72小时，那是你前世设下的‘魂飞魄散局’的最后期限。”
话音未落，晨雾突然弥漫。林墨惊觉天己破晓，后视镜里的镜中世界消失不见，青石桥变回普通的混凝土桥，桥栏上的莲花雕刻崭新如初。低头看手腕，伤口竟己结痂，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是荒诞的梦境。但口袋里的青铜镜碎片还在发烫，碎片边缘映出半张脸——苏晴的脸，却有着素心的朱砂痣。
“林墨？”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苏晴站在步道尽头，白衣被雨水浸透，怀里抱着那把断弦古琴。她抬起头时，左眼闪过琴弦状红光，嘴角勾起与镜中林墨如出一辙的冷笑：“找你好久了，我的...琴奴。”
琴弦从琴身突然暴起，如钢鞭般抽向他咽喉。林墨本能地翻身滚进草丛，断弦擦着鼻尖刺入地面，激起的泥土里竟埋着半块刻有“素心”的琴轸。苏晴的身影在晨雾中分裂，一个向他掷出锁链，另一个则坐在桥头抚琴，琴音化作利刃切割空气，每一个音符都在他皮肤上划出血痕。
“你以为挣脱了镜中世界？”双生苏晴同时开口，声音重叠成魔性的和声，“其实你根本没醒过，现在的‘现实’才是镜中幻象！当年你用禁术分裂出善恶二魂，善魂被困在植物人身体里做幌子，恶魂早就借着镜子重修了！”
记忆再次撕裂。林墨看见自己站在实验室中央，面前是装满培养液的玻璃舱，舱内躺着与自己 identical的躯体。苏晴穿着白大褂调试仪器，身后的投影屏幕上显示着“跨次元意识转移”的字样，而实验台上摆着七块青铜镜碎片，每块碎片里都囚禁着一个琴师的魂魄。
“素心说得没错，你才是最可怕的魔修。”持琴的苏晴踏碎琴轸，断弦在空中织成罗网，“为了参透‘琴魂共生’的秘法，你不惜把自己的灵魂切碎，用镜中世界做熔炉，让素心的魂魄反复轮回做你的试药人！”
锁链缠住脚踝的瞬间，林墨摸到口袋里的镜碎片。碎片突然发出强光，将他拽入镜面。这次的镜中世界不再是闻香阁，而是座空旷的音乐厅。舞台中央摆着那把素心琴，七十二根琴弦分别连接着七十二个水晶棺，棺中躺着不同年代的素心——有穿旗袍的民国女子，有穿校服的现代少女，她们心口都有相同的断弦伤疤。
“欢迎来到你的灵魂监狱。”真正的素心从幕布后走出，她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颈间挂着工作牌，“我是省人民医院的精神科医生，编号072。三年前你因吸入古董镜粉尘导致精神分裂，在你的幻想里，我既是被你虐杀的古琴师，也是助纣为虐的师妹，更是你潜意识里的救赎者。”
林墨踉跄着后退，撞翻身后的仪器。全息投影突然启动，墙上浮现出他三年来的脑电波监测图，每到月圆之夜，脑波就会呈现出古琴七弦的波形。素心医生打开冰柜，里面整齐码着七块青铜镜碎片，每块碎片上都贴着标签：“患者臆想中的‘引魂镜’，检测出致幻成分LSD-72”。
“你总说镜中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其实是因为你每次发病都会昏迷七十二小时。”素心戴上手套，拿起最新的CT扫描结果，“你颅内的异物不是琴弦，而是镜碎片长期压迫神经形成的钙化灶。但最奇怪的是...这些碎片的年份跨越千年，最新的一块来自1943年，最古老的一块竟属于战国时期的古琴。”
突然，所有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林墨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镜面上爬行，恶魂版的“自己”从身后抱住素心，断弦穿透她的胸口。现实与幻境再次重叠，音乐厅变成闻香阁的火海，素心的白大褂化作月白襦裙，她在火中微笑着将古琴塞进他怀里：“快跑！带着琴去城隍庙，不管是幻境还是现实，找到第三任住持的碑刻，那是唯一的出口！”
剧痛从太阳穴炸开。林墨在医院的天台醒来，手里紧攥着染血的琴谱。暴雨不知何时停了，东方既白。面前的古碑上刻着“城隍庙第三任住持玄机子之墓”，碑后竟有个隐蔽的地宫入口，石阶上布满与镜中相同的符咒。古琴突然发出自鸣，琴弦指向地宫深处，在晨光中拉出七道血丝。
“第三炷香即将燃尽。”苏晴的声音从地宫传来，这次她的语调平静如死水，“你知道为什么每次接近真相，就会头痛欲裂吗？因为你的善恶二魂正在争夺身体控制权。恶魂想完成前世的魔功，善魂想救我...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是苏晴，也不是素心，我是你用七十二个琴师魂魄捏出来的...镜灵。”
地宫深处亮起幽蓝的灯。林墨走下石阶，看见七十二面青铜镜悬浮在空中，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的自己，有的在弹琴，有的在刻碑，有的在剜心。正中央的石台上，躺着真正的苏晴，她心口插着断弦，旁边摆着注满镇静剂的注射器，针管上贴着标签：“患者幻想中的‘素心医生’”。
“选吧。”镜灵在他身后开口，声音融合了素心的空灵与苏晴的温柔，“用镇静剂唤醒善魂，你将永远做个普通人，忘记所有琴艺；或者让恶魂吞噬我，完成‘七弦夺舍’，成为永生的琴魔。”
古琴突然发出悲鸣。林墨看见所有镜中世界同时崩塌，民国的闻香阁、现代的实验室、幻想的音乐厅，全部化作飞灰。他跪在苏晴身边，发现她掌心握着半张纸，是三年前的诊断书：“患者因古董镜碎片划伤，导致精神分裂与记忆错乱，建议采用‘琴乐疗法’辅助治疗”。
“原来...你才是素心。”他轻抚苏晴眉心，那里并没有朱砂痣，“闻香阁是医院的琴房，引魂谱是治疗方案，往生阵是电击疗程...而我，只是个被困在自己幻想里的病人。”
镜灵在镜中落泪：“你终于看清了。其实根本没有前世今生，那把古琴是你爷爷的遗物，镜碎片是你小时候摔碎的，所有的诅咒都是你发病时的妄想。但...但我是真实存在的，是你用无数个‘如果’创造出来的灵魂。”
第一缕阳光穿透地宫。林墨拿起注射器，却在刺入皮肤的瞬间握住镜灵的手。镜中世界开始重组，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在旧货市场捡起琴轸，十六岁在阁楼发现爷爷的琴谱，二十岁在医院走廊遇见穿白大褂的苏晴，她胸前的工作牌上写着“音乐治疗师”。
“我选第三个答案。”他将注射器砸在石台上，古琴自动绷断第七根弦，“我既不做善人也不做魔，我要打破这面困住自己的镜子。”
琴弦断裂声中，所有青铜镜同时破碎。林墨在漫天碎片中抱住苏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左眼剥落——那是他用执念编织的琴弦枷锁。苏晴缓缓睁眼，指尖抚过他眉心：“欢迎回来，这次...没有镜中世界了。”
地宫外传来警笛声。林墨扶着苏晴走出城隍庙，看见晨雾中站着个穿长袍的老人，正是镜中多次出现的玄机子。老人向他点头致意，转身消失在朝阳里，手中的拂尘扫过地面，留下一行水汽写成的字：“心若为镜，自照因果；琴本无魔，魔由念生”。
手机在口袋震动，是医院发来的消息：“林墨先生，您预约的古琴修复课程将于下午三点开始，请到12楼琴房报到。”苏晴轻笑一声，从包里拿出修复工具：“走吧，你的‘素心琴’己经修好，这次...别再让它断弦了。”
走在朝阳初升的街道上，林墨摸向口袋，那里只剩下一块普通的青铜碎片，裂痕里映着他和苏晴相视而笑的脸。远处传来隐约的琴音，不是魔曲也不是治疗乐，而是最普通的《阳关三叠》。他知道，那是自己真正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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