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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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19

 

暮色浸透霖安城时,工人夜校的煤油灯次第亮起。林墨混在拎着窝头的人群里,看着墙面斑驳的“劳工万岁”标语,注意到每个进门者都要在门卫处的铜盆里洗手——水面浮着层淡金色粉末,正是昨夜在夜鸮注射器里见过的液体。

“新来的?”戴蓝围巾的男人突然从身后拍肩,林墨瞬间摸到腰间 Browning 的枪柄。男人却只是递来块硬饼,围巾边缘露出褪色的鸢尾花刺绣:“我是陈默,你叫我老陈就行。”他袖口沾着蓝黑墨水,指甲缝里嵌着类似鸦片膏的褐色痕迹。

教室后排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林墨看见三个青年缩在角落,手背上盖着淡紫色印章,正用颤抖的手指在作业本上抄写《劳工法规》。陈默走上讲台时,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墙上投出的影子竟有三对交叠的翅膀,形如展翅的夜鸮。

“今天教‘平等’二字。”陈默用戒尺敲了敲黑板,粉笔灰落在他左手无名指的银戒指上——戒指内侧刻着极小的“苏”字。林墨瞳孔骤缩,想起夜鸮(苏晚)坠海前的眼神,以及她藏在旗袍里的翡翠平安扣。

“手伸出来。”陈默走到第一排,用蘸满墨水的毛笔在工人手背点了点,“写‘平’字要横平竖首,就像咱们劳工的腰杆。”林墨注意到,被点过的皮肤很快泛起小红疹,而那三个盖着紫印的青年,疹子己连成暗红斑块。

窗外突然传来梆子声,是巡夜的更夫路过。陈默突然按住林墨肩膀,力道大得惊人:“听说你见过我妹妹?”这句话让林墨浑身肌肉绷紧,却见对方袖口滑下一角照片——是年轻时的苏晚穿着护士服,站在霖安教会医院门口,旁边站着穿白大褂的父亲,两人中间是捧着鲜花的母亲。

“苏姨...她到底是谁?”林墨压低声音,闻到陈默身上若有似无的雪松香,与陈烈身上的气味惊人相似。教室后方传来重物倒地声,那个咳嗽的青年正抽搐着抓挠手臂,手背上的紫印渗出黑血,而他作业本里掉出的纸片上,赫然画着盛开的鸢尾花,花心是具骷髅头。

“他们在抽血。”陈默突然撕开青年衣袖,露出手肘内侧密密麻麻的针孔,“用劳工的血掺鸦片,制成‘海威散’。你闻闻这墨水——”他将毛笔凑近林墨鼻尖,腐朽的甜腻气息中夹杂铁锈味,“每写一个字,就有一滴血渗进皮肤,等印章变紫,人就该进‘血房’了。”

突然,屋顶传来瓦片轻响。陈默迅速吹灭油灯,同时拽着林墨滚到讲台下。子弹穿透窗户,在黑板上打出焦洞,粉笔盒炸开的白色粉末里,林墨看见几个蒙面人破窗而入,袖口银扣闪着鸢尾花光芒。

“抓活的!”为首者挥动锯齿刀,刀刃上的倒刺挂着干涸血迹。林墨摸出钢丝线缠住对方脚踝,借力跃上窗台,却在落地时看见夜校后院停着的黑色马车——车厢门绘着半朵鸢尾花,车轮溅起的泥水里混着暗红液体。

“走左边!”陈默扔出烟雾弹,拉着林墨冲进仓库。货架上摆满贴着“医用血浆”标签的玻璃瓶,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淡金色。林墨撞开暗格,发现里面整齐码放着注射器、鸦片膏,以及一叠文件——他父亲的死亡证明上,主管签字栏赫然盖着“苏晚”的私章。

“你妹妹...当年在医院工作?”林墨声音发颤,指尖划过证明上的日期,正是父亲“溺亡”的次日。陈默沉默着推开另一扇暗门,露出向下的石阶,潮湿的风里飘来福尔马林与鸦片混合的气味,尽头亮着几盏蓝幽幽的煤气灯。

“三年前,港口瘟疫是假的。”陈默摸出火柴点燃墙壁上的煤油灯,照亮通道两侧的铁笼,里面蜷缩着浑身溃烂的劳工,“他们用活人做实验,把鸦片提炼物注入血液,想制造‘不知疲倦的奴隶’。你父亲发现后,想带着证据去南京...结果船沉了,证据也没了。”

石阶尽头是扇刻着鸢尾花的铁门,门把手上挂着串钥匙,其中一枚缠着红绳——正是老鬼攥着的那枚锚形钥匙。林墨刚要触碰,身后突然传来高跟鞋声,清脆的“嗒嗒”声在寂静通道里格外刺耳。

“好久不见,小墨。”夜鸮的声音从阴影里飘来,她换上黑色长风衣,翡翠耳坠换成了银质骷髅耳钉,“没想到你居然能从血手刘的枪口下逃出来,还找到了这里。”她抬手时,林墨看见她手腕内侧新添了道疤痕,形状像朵未开的鸢尾花。

陈默突然挡在林墨身前:“晚晚,收手吧。你明明知道当年是黑手套伪造了大姐的死亡证明,他才是害死姐夫的真凶!”这句话让夜鸮浑身一震,耳坠在灯光下晃出碎光,她突然冷笑:“害死姐姐的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正义的人!如果不是她非要跟着姐夫查鸦片,怎么会被扔进海里喂鲨鱼?”

林墨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片段:“1934年7月15日,苏雪说她在医院看见不该看的东西,有人用婴儿胎盘提炼鸦片...”他猛地抬头:“我母亲...她是不是发现了‘白鸢尾花’的秘密?”

夜鸮瞳孔骤缩,手背上的青筋突突跳动。陈默趁机拽着林墨撞向铁门,钥匙串里的锚形钥匙正好插进锁孔。门内场景让两人同时屏住呼吸——数十个玻璃罐泡着畸形的人体器官,中央手术台上躺着个戴黄金鸢尾花面具的男人,胸腔被剖开,心脏周围缠着粗大的输血管,连接着墙角巨大的蒸馏装置。

“这就是‘黑手套’。”陈默声音里带着恨意,“他用活人心脏提炼鸦片精华,以为这样就能长生不老。你父亲当年拍到的照片,就是这些罐子...”他话音未落,夜鸮突然扣动扳机,子弹擦着林墨耳畔飞过,击中墙上的蒸馏管。褐色液体喷涌而出,带着强烈的腥甜气息,林墨瞬间感到一阵眩晕,鼻腔涌出鼻血。

“他们在血里加了曼陀罗。”夜鸮踢开地上的注射器,“吸入就会产生幻觉...当年你母亲就是这样被注射了过量鸦片,然后被扔进海里...”她声音突然哽咽,却在此时,黑手套的手指突然动了动,黄金面具下发出咯咯的笑声。

“苏晚...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杀他...”沙哑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黑手套的机械义肢缓缓抬起,“当年你姐姐哭着求我放过你们,我可是连她的子宫都挖出来泡在福尔马林里呢...哦对了,她肚子里还有个三个月大的胎儿,长得像小老鼠一样——”

夜鸮的枪响几乎与林墨的同时响起。黑手套的机械义肢迸出火花,而夜鸮的子弹正中他咽喉。黄金面具滚落地面,露出底下爬满蛆虫的烂脸,林墨认出那是三年前码头的老账房先生,据说“告老还乡”了。

“晚晚!”陈默突然指向墙角,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推着装满注射器的推车进来,袖口银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夜鸮拽着林墨冲向通风管道,却在攀爬时被藤蔓般的输血管缠住脚踝,她果断抽出匕首割断血管,暗红液体溅在她脸上,竟像盛开的鸢尾花。

三人最终从海边的排污口爬出,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正染红海面。夜鸮摘下风衣披在林墨肩头,里面掉出半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苏雪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旁边站着戴银戒指的陈默,背景是教会医院的钟楼。

“那孩子...是我?”林墨盯着婴儿腕间的红绳,与自己现在戴着的如出一辙。夜鸮别过脸去,声音轻得像海风:“你母亲怀孕三个月时,发现了黑手套的秘密。她把你托付给我和阿默,自己去码头找你父亲...结果...”

陈默从兜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带血的怀表碎片:“这是从你父亲尸体口袋里找到的,齿轮间卡着半片‘白鸢尾花’花瓣——那是抗毒血清的代号,也是你母亲的代号。”他将碎片塞进林墨掌心,“现在,该让真正的鸢尾花盛开了。”

远处传来货轮的汽笛声,林墨看见昨夜那艘“霖安贸易公司”的船正在卸货,工人们抬着的木箱上印着“医用酒精”,缝隙里却漏出褐色粉末。夜鸮摸出翡翠耳坠,对着阳光转动,里面隐约可见“雪”字刻痕:“黑手套死了,但鸢尾花组织还有更高层的人。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下个月的‘远东劳工博览会’...”

“博览会...在港口举行?”林墨想起码头壮汉袖口的红布条,以及他说的“真正的花种埋在黑暗里”。陈默点点头,从围巾里抽出张传单,上面的“劳工万岁”标语用荧光墨水写成,在晨光中显出隐藏的鸢尾花图案:“他们要在博览会上展示‘完美劳工’,也就是注射了鸦片血清的活人。而我们,要让全中国都看见他们的罪行。”

夜鸮突然按住林墨肩膀,指尖在他后颈按下:“明天去教会医院,找地下室第三间停尸房。那里有你母亲的遗物,还有...真正的白鸢尾花。”她转身时,长风衣下摆扫过沙滩,留下半朵鸢尾花形状的痕迹,很快被海浪吞没。

林墨握紧怀表碎片,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远处,教会医院的钟楼敲响七点的钟声,惊飞一群海鸥。他知道,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但当第一朵白鸢尾花在血泊中绽放时,所有被掩盖的真相,都将如潮水般涌来。

因为有些花,注定要在黑暗里扎根,却为了迎接光明,拼尽全力地盛开。哪怕用鲜血作肥料,用生命作养料,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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