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黎明前收敛锋芒,霖安港的铁架吊臂如锈蚀的巨蟒,在灰紫色天幕下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林墨贴着腥味刺鼻的货箱前行,左手攥着陈烈给的勃朗宁,枪管还带着体温。他低头看了眼怀表,指针指向西点十七分——老鬼说过,日出前若找不到他,就去“死者之船”找答案。
“死者之船”是艘废弃的三桅帆船,三年前因瘟疫沉没在港口浅滩,如今只剩龙骨露出水面,像具腐烂的巨兽骸骨。林墨踩着长满藤壶的木板爬上甲板,靴底碾碎几只发光的海蟑螂,绿色汁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荧光。船舱里飘来腐木与海藻混合的气息,他刚掀开舱盖,脚踝突然被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攥住。
“小子...你带鸢尾花了吗?”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飘来,带着潮湿的海腥味。林墨迅速用枪管抵住对方咽喉,却在看见那人手腕上的褪色刺青时猛地顿住——那是朵半开的鸢尾花,和父亲书房暗格里的怀表图案一模一样。
“老鬼?”他压低声音,膝盖压住对方挣扎的肩膀。舱底煤油灯突然亮起,映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右眼蒙着的鹿皮眼罩渗出暗红血迹,正是码头传说中“见过海鬼”的老水手。老人胸前插着半截断刃,伤口周围皮肤呈青紫色,显然中了慢性毒。
“清单...在‘晨星号’罗盘里...”老鬼抓住林墨手腕,力气却像抓着根稻草,“他们...要把货...运到...”话未说完,老人瞳孔突然涣散,喉间涌出黑血,指甲在林墨手背上抓出三道血痕。甲板突然传来木板碎裂声,林墨迅速滚进阴影,只见三道黑影如夜枭般跃下,领头者脚踝缠着的银铃发出细碎声响——是海鲨帮的“三刀六洞”标记。
“小崽子倒是能跑。”为首的刀疤脸舔了舔刀刃,煤油灯在他耳环上折射出冷光,“听说你拿了老周的账本?交出来,哥几个给你留个全尸。”他身后两人呈包抄之势逼近,袖口翻出的青色刺青在昏暗光线下像游动的毒蛇。
林墨摸到腰间的钢丝线,余光瞥见老鬼手里紧攥着的青铜钥匙——钥匙柄刻着艘锚图案,正是“晨星号”的标志。刀疤脸突然挥刀劈来,他侧身避开,刀锋擦着耳际划过,削断几缕发丝。千钧一发之际,林墨甩出钢丝缠住对方脖颈,借力跃上桅杆,却在抬头瞬间看见桅杆顶端挂着的灯笼——红绸布里裹着半朵干枯的鸢尾花,正是昨夜慈悲巷三号院的同款。
“砰!”枪声撕裂晨雾。林墨感觉左肩一热,子弹擦着锁骨飞过,在帆布上烫出焦洞。他松开钢丝线,借着惯性荡到另一根桅杆,低头看见码头上突然涌出数十个工人,举着锈迹斑斑的扳手和铁棍,领头的壮汉胳膊上缠着红布条——是“铁锚工会”的标志。
“狗日的海鲨帮!”壮汉怒吼着挥起木棍,“又给老子们发掺了料的‘海威散’!”人群推搡间,林墨看见几个穿灰布长衫的人混在工人里,袖口隐约露出银色袖扣,形状正是鸢尾花。他突然想起陈烈的话:“他们渗透在每个角落,用鸦片控制码头,用鲜血浇灌鸢尾花。”
“晨星号”的汽笛声突然响起,白色蒸汽从烟囱喷出,惊飞一群海鸟。林墨瞅准时机跃下桅杆,在人群斗殴的混乱中冲向停泊在九号泊位的三桅货船。船头的青铜罗盘在晨曦中泛着冷光,他刚要伸手触碰,后颈突然传来刺骨的凉意——是刀锋贴上皮肤的触感。
“这么急着找清单?”甜腻的女声带着笑意,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后,“不如先陪我玩个游戏?”林墨浑身肌肉瞬间绷紧,闻到对方身上若有似无的玫瑰香水味——这味道他今早曾在码头茶棚见过,属于那个卖桂花糖粥的盲眼姑娘。
女人手腕轻转,匕首划出优美弧线,却在即将割破动脉时突然变向,削断了林墨腕间的红绳。半片干枯的茉莉花瓣飘落,女人瞳孔骤缩:“你是林远洋的儿子?”这句话让林墨如遭雷击,父亲的名字己经三年没人提起,而眼前这个杀手竟如此熟悉?
不等他反应,女人突然扣住他手腕,指尖在脉门上轻轻一按,林墨顿时感到浑身力气消散,像被抽去脊梁的木偶。她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左耳后豌豆大小的朱砂痣——那是父亲书房里那张泛黄照片上,母亲闺蜜“苏姨”的标志。
“苏姨?”林墨嗓音发颤,眼前闪过童年记忆:苏姨总穿着月白旗袍,往他兜里塞蜜饯,笑着说“小墨长大了要保护妈妈”。可此刻,对方眼中哪有半分温情,只有冰锥般的冷意。
“叫我夜鸮。”女人甩开发间的假发,露出利落的黑色短发,耳坠上的翡翠在晨光中泛着幽绿,“你父亲当年就该带着秘密沉进海里,偏要多管闲事。”她从怀里掏出一支注射器,针管里的淡金色液体微微晃动,“不过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会让你死得舒服些。”
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码头上空升起红色信号弹。夜鸮皱眉看向海面,只见三艘挂着黑帆的快艇破浪而来,船头立着的男人穿着藏青色披风,正是林墨昨夜在码头见过的铜哨主人。男人抬手摘下兜帽,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咧嘴时露出金牙:“夜鸮,货呢?”
“关你屁事,血手刘。”夜鸮反手将林墨推向栏杆,注射器的针尖即将刺入他脖颈。千钧一发之际,林墨突然想起老鬼指甲抓出的血痕,猛地低头咬住对方手腕,尝到混合着玫瑰香水的铁锈味。夜鸮吃痛松手,注射器掉进海里,咕嘟咕嘟冒出气泡。
林墨趁机撞向罗盘,青铜盖子应声打开,露出夹层里泛黄的纸页——正是三年前“安宁号”货轮的货物清单。他迅速扯下纸页塞进嘴里,在夜鸮的惊呼声中咬破藏在槽牙里的血包,让红色汁液浸透纸页。
“你疯了?!”夜鸮挥刀砍来,却被林墨抓住手腕,两人一同栽进海里。咸涩的海水灌进鼻腔,林墨在下沉过程中看见“晨星号”甲板上的血手刘正举枪瞄准自己,而夜鸮眼中竟闪过一丝犹豫。他突然福至心灵,将浸透血水的清单塞进对方旗袍口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苏姨,我父亲的日记...在城隍庙香炉第三块砖下。”
冰冷的海水没过头顶,林墨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看见的,是夜鸮惊恐的表情,以及她颤抖着抚上心口的动作——那里,应该戴着母亲送她的翡翠平安扣。
当他被海浪冲上防波堤时,天己大亮。码头上躺满呻吟的工人,海鲨帮的人己不知所踪,只有“铁锚工会”的壮汉在分发清水。林墨摸出藏在鞋底的半块木牌,发现边缘竟沾着夜鸮的翡翠碎屑——她在坠海时,故意用耳坠划开了他的衣襟。
“小子,你没事吧?”壮汉递来水壶,袖口露出的红布条上绣着极小的鸢尾花图案。林墨猛地抬头,只见对方冲他眨眨眼,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去工人夜校,找戴蓝围巾的人。记住,鸢尾花需要鲜血浇灌,但真正的花种,永远埋在黑暗里。”
晨光穿透云层,在海面上铺出碎金般的光芒。林墨摸了摸口袋里湿透的铜哨,突然听见远处传来若有似无的哨音,与记忆中父亲吹过的童谣一模一样。他站起身,任由海风掀起破旧的褂子,露出腰间新系的红绳——那是用夜鸮的假发编成的,绳结里藏着半片带血的翡翠碎屑。
码头尽头,一艘挂着“霖安贸易公司”旗号的货轮正缓缓离岸,烟囱喷出的黑烟里,隐约有朵鸢尾花的形状。林墨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那些用鸦片和鲜血编织的网,那些藏在面具后的脸,终将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因为,鸢尾花的根须虽然深扎黑暗,但总有一天,会有真正的朝阳,将它们连茎带叶,全部焚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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