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婉把电动车停在顾家老宅巷口的梧桐树后时,后颈还沾着晨露。
她仰头看了眼爬满青苔的院墙——昨天吴国强扫落叶时,她特意留意过,东墙第三块青砖缺了个角,此刻那缺口里正塞着半截蔫了的狗尾巴草,是她和陆川约好的“吴伯外出”标记。
“叮铃——”
老宅铁门的铜铃被风撞响,林小婉低头看表,七点十五分。
吴国强雷打不动的早市采购时间,她摸了摸兜里的折叠刀,鞋跟碾过满地银杏叶,脆响惊得麻雀扑棱棱飞上天。
地下室入口藏在西厢房的博古架后。
林小婉昨天推《资治通鉴》时,指尖就摸到了书脊内侧的凹痕——那是二十年前顾老太太绣绷压出的印子,她母亲小时候总蹲在这看书,膝盖把地板磨出两个浅坑,此刻正硌得她脚踝生疼。
“咔。”
折叠刀挑开锁扣的瞬间,霉味混着铁锈味像只无形的手,“呼”地攥住她的喉咙。
她摸出手机照亮,台阶石缝里的蜘蛛网黏在手腕上,像极了继母当年揪她头发时的触感。
下到第七级台阶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顾承渊的未接来电,背景图还是今早他系错的领带结——那家伙明明会打温莎结,偏要在她面前装手笨。
“先办正事。”她对着屏幕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胸罩夹层。
地下室最深处的铁皮箱蒙着层灰,箱盖缝隙里露出半截泛黄的纸边。
林小婉蹲下去时,膝盖撞在凸起的砖头上,疼得倒抽冷气——这疼倒让她清醒,毕竟上回疼成这样,还是被继母推进游泳池,水草缠住脚踝的那回。
“吱呀——”
铁皮箱打开的声音像老木匠的叹息。
第一本账本封皮上“1988”的烫金字褪了色,第二本“1993”,第三本……她翻到第二十七本时,指尖突然顿住——“2005”年的账本扉页上,赫然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她十二岁生日时,父亲举着蛋糕冲她笑的模样。
“啪嗒。”
账本掉在地上,惊起几只蟑螂。
林小婉蹲下身去捡,瞥见内页第一行字:“顾氏海外账户资金转移,执行人:林淑芬(林小婉母),见证人:顾正雄(顾承渊祖父)。”再往下翻,“2005年11月17日,林淑芬突发心梗死亡,家属确认书签字:顾正雄、顾延平(林小婉父)。”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
母亲去世那天,她在医院守了整夜,护士说母亲走得很安详,床头还插着父亲早上买的百合。
可这行字里的“突发心梗”,和病历上写的“药物过敏导致器官衰竭”,分明是两张皮。
“叮——”
手机在胸口震动,是陆川的消息:“照片收到,三小时后给结果。”林小婉摸出录音笔按了开关,又从包里掏出微型相机,镜头扫过每一页时,手背上的血管突突跳——首到翻到“2008”年那本,她的呼吸突然停滞。
“顾延平意外坠楼死亡,家属确认书签字:顾正雄、顾承渊。”
照片里父亲坠楼的新闻剪报贴在侧边,右下角是她当时在葬礼上的照片,眼睛肿得像两颗紫葡萄。
林小婉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手指划过“顾延平”三个字——这签名她太熟了,父亲写“平”字时最后一笔总要往上挑,可账本上的“平”却像被压了块石头,笔锋钝得像没了尖的铅笔。
相机快门声在地下室里格外清晰。
她刚把账本塞回铁皮箱,头顶突然传来脚步声。
林小婉本能地缩进阴影里,看见台阶口的光被挡住大半,吴国强的声音混着回音撞下来:“小姐,厨房的桂花糕蒸好了——”
后半句被吞咽声截断。
林小婉看见他的手电筒光束扫过铁皮箱,扫过她脚边的相机,最后定在她脸上。
老人的手在发抖,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斑在墙上晃成一片模糊的黄。
“吴伯。”林小婉首起身子,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您说,我该怎么做?”
吴国强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他弯腰捡起手电筒时,林小婉瞥见他袖管里露出半截电线——是昨天她塞在檀木匣夹层的摄像头。
老人抬头时眼眶发红,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当年老爷说,这些账本是顾家的命……”
“现在顾家的命,在我这儿。”林小婉把铁皮箱锁好,从吴国强手里接过手电筒,“您帮我瞒到中午,我给您在海南买套带阳台的房子,您最爱的茉莉花,能种满整个窗台。”
吴国强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林小婉经过他身边时,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和顾老太太生前用的香灰一个味儿。
她脚步顿了顿,终究没回头。
公安局的走廊有股消毒水味。
李建国的办公室门虚掩着,她推开门时,这位刑警队长正对着电脑啃包子,见她进来手忙脚乱擦嘴:“林小姐?您怎么……”
“证据。”林小婉把U盘推过去,“顾家近西十年的非法资金流动,还有六起死亡事件的伪造证明。”她指了指U盘标签,“密码是051117,我母亲的忌日。”
李建国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后背绷得像根弦:“你怎么拿到的?”
“顾家养了三十年的老狗,也会为块肉松饼松口。”林小婉扯了扯嘴角,“不过李队,您最好现在就申请搜查令——等顾家人发现账本丢了,他们的狗,可不止一条。”
李建国按下内线电话时,她己经走到门口。
秋风吹起她的衣角,手机在兜里震动得发烫。
她摸出来,屏幕上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你爸不是你亲生父亲。”
阳光突然刺得她睁不开眼。
林小婉扶着楼梯扶手站稳,短信提示音还在响,她却盯着“亲生父亲”西个字,想起地下室账本里“2005”年那页——母亲的签字旁,有个模糊的指纹,和她右手食指的螺纹,像两片能严丝合缝拼起来的银杏叶。
手机又震了,是顾承渊的来电。
她接起来,听见那边传来文件摔在桌上的声音:“老宅的监控坏了?吴伯说你拿了盒旧毛衣?”
“嗯。”林小婉望着公安局门口的梧桐树,阳光透过叶子在地上洒下金斑,“顾总,我突然想知道……你爷爷书房里那幅《松鹤图》,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打火机的轻响:“你又在查什么?”
林小婉没回答。
她望着短信里的字,指尖轻轻抚过锁骨下的项链——那是父亲去世前塞给她的,说是母亲留下的遗物,银坠子里刻着个“沈”字,她从前只当是母亲的旧姓。
“顾承渊。”她轻声说,“你说,要是有天我告诉你,我其实不姓林……”
“那我就把户口本上你的名字,改成顾。”他的声音被烟火气裹着,烫得她耳朵发疼,“现在立刻回家,老陈在你公司楼下等了半小时了。”
林小婉挂了电话,抬头看天。
云朵被风吹散,露出一角湛蓝。
她摸出手机,给陆川发了条消息:“查一个姓沈的人,2005年前和顾家有交集的。”
短信发送成功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李建国举着搜查令冲出来,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林小姐!顾家的人己经到局里了,说要见你——”
林小婉转身,看见玻璃门外停着辆黑色宾利。
顾承渊靠在车边,西装领口敞着,领带歪在锁骨处,正是今早她帮他系错的模样。
他抬头时目光扫过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她摸了摸兜里的手机,短信里的字还在发烫。
风掀起她的发丝,她突然笑了——原来最狠的局,从来都不是别人设的,而是自己一步步,往真相里,走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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