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婉把吹风机调到最低档，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着。
落地灯的暖光包裹着她发梢未干的水珠，U 盘里的资料被分门别类整理成了二十页报告，“陈芸（实验体 007）”这几个字被红笔圈了三次，像一滴凝固的血。
玄关传来脚步声时，她迅速合上笔记本电脑。
顾承渊端着保温桶走进来，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那是他处理完公司事务后才会有的松弛状态。
“李队说半小时后到。”她扯了扯他西装的下摆，声音甜得像刚泡好的蜂蜜柚子茶，“你先去洗澡？我保证不等你洗完就溜走。”
顾承渊没有接话，俯身用指节碰了碰她的头顶：“头发没吹干。”
林小婉刚要反驳，门铃就响了。
李建国站在门外，警服领口规规矩矩系着两颗纽扣，手里还提着一袋糖炒栗子——上次她吐槽局里的速溶咖啡比中药还苦，这位刑警队长就记住了她爱吃甜食。
“顾太太这是要让我加夜班啊？”李建国把栗子放在茶几上，翻开报告的动作却极轻，像是怕碰碎什么。
当他翻到“2003 年顾氏医药研发部火灾事故”那页时，喉结动了动：“这些资金流向……你确定来源可靠？”
“您就当我是偷来的。”林小婉歪着头笑，指尖点了点“实验体”那一行字，“但您看这签名，顾老爷子当年的私人秘书，现在在瑞士当寓公呢。”她从茶几抽屉里摸出一张照片推过去，“上周我让人拍的，他左手无名指有块烫伤——和火灾报告里‘为抢救实验数据被灼伤’的记录对得上。”
李建国的钢笔在“立案调查”西个字上停顿了三秒，最终重重地划了下去：“明天我就调当年的卷宗。不过……”他突然抬头，目光扫过站在楼梯口的顾承渊，“顾太太，最近最好别单独出门。”
林小婉刚要回应，厨房方向传来动静。
孙老太太端着青瓷盘走进来，盘底压着一本硬壳账本，封皮磨得发亮，边角沾着点霉斑：“林小姐，老宅阁楼清理出些旧物，我瞅着这账本年份挺老，兴许是顾老爷当年记的。”
她伸手要接，孙老太太却把盘子往旁边挪了挪，枯瘦的手指在账本第三页敲了敲：“您翻到戊寅年那页瞧瞧。”
林小婉心里一紧。
她记得张秀英——顾宅三十年的老厨娘，上个月在菜市场拉着她的手掉眼泪：“08 年春，二房的小少爷说要去水库钓鱼，结果……那天的黄焖鸡我多放了把糖，他最爱甜口的。”
账本摊开的瞬间，她呼吸一滞。
戊寅年三月廿七那行，“丧葬费：叁拾捌万柒仟圆整”的字迹力透纸背，旁边批注着“张妈侄媳意外坠楼”——而张秀英的侄媳，正是 08 年水库“意外溺亡”的顾家长房独子的未婚妻。
“孙姨。”林小婉按住账本，声音发颤，“这账本……您从哪间阁楼拿的？”
“西阁楼最里层的樟木柜。”孙老太太搓了搓围裙，目光飘向窗外的梧桐树，“我收拾的时候，柜底落了张旧照片，是顾老爷和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合影，那男人脖子上挂着‘XX 生物研究所’的工牌。”她压低声音，“照片背面写着‘1998.7.15 实验体 001 成功’。”
夜色渐深时，林小婉把自己锁在书房里。
投影仪的光在墙上投出一张密密麻麻的时间轴：1988 年顾氏纺织厂女工“触电身亡”，对应账本“设备检修费：贰拾万”；1998 年生物研究所“实验事故”，对应“海外投资：伍佰万”；2008 年水库“意外溺亡”，对应“慈善捐款：捌佰万”；2018 年顾承渊堂兄“车祸”，对应“并购违约金：壹仟贰佰万”。
她在“每十年”三个字下面画了一道粗线，手机突然震动——李建国发来消息：“98 年的生物研究所档案被调阅过，调阅人……顾承渊。”
门被推开时，她手一抖，激光笔掉在了地上。
顾承渊倚在门框上，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解开，眼尾泛红，显然刚洗过澡：“最近总见你往警局跑。”他走过来，弯腰捡起激光笔，“查我？”
林小婉盯着他喉结滚动的弧度，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腰。
他身上带着雪松味的沐浴露香，混着点烟草味，还有她偷偷往他西装口袋里塞的润喉糖的甜味：“查你爸。”她把下巴抵在他胸口，“你总说他是心脏病突发，但我昨天翻到 03 年的体检报告——顾叔叔当时心脏好得能跑马拉松。”
顾承渊的手指在她发间停住了。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见他紧绷的下颌线：“你知不知道……我妈前几天去庙里求了平安符。”他低头吻她的头顶，声音轻得像叹息，“她说这符能挡血光。”
第二天清晨，林小婉把微型摄像头别在胸针里。
她站在老宅玄关，吴国强正用鸡毛掸子扫博古架，镜片后的目光像一把刀：“小姐今天怎么有空来？”
“整理祖母遗物。”她晃了晃手里的檀木匣，“顾总说老宅要翻修，我得把老太太的玉镯收走。”
吴国强的鸡毛掸子“啪”地掉在了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林小婉瞥见博古架最下层的《资治通鉴》书脊——那本书的位置，比昨天右移了三指。
她装作看墙上的老照片，指尖轻轻推了推书脊。
暗门打开的瞬间，霉味混着铁锈味涌了出来。
她摸出录音笔按下开关，刚要抬脚，后腰突然抵上了硬物。
“小姐。”吴国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三十年老仆的恭谨，“地下室的老鼠多，您细皮嫩肉的，别磕着。”
林小婉转身，看见他手里的鸡毛掸子，木柄末端沾着暗红的痕迹。
她笑着把檀木匣往他怀里一塞：“吴伯帮我拿会儿？我就看看祖母的旧毛衣在不在。”
她往地下室走时，听见吴国强在身后低声嘟囔：“当年老爷也是这么说的……说要找张旧药方。”
暗门在身后合上的刹那，林小婉摸出手机照亮。
墙角堆着几个铁皮柜，最上面那个的锁孔里，插着一把生了锈的钥匙——和孙老太太给的账本铜锁，纹路一模一样。
她蹲下身，钥匙刚插进锁孔，手机突然震动。
顾承渊的来电显示在屏幕上，背景是他今早系错的领带结。
“在哪？”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像是刚起床。
林小婉望着铁皮柜上“1988 - 2028”的刻痕，把录音笔往衣领里塞了塞：“老宅。”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电流声，“吴伯说……祖母的旧毛衣，可能在地下室。”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打火机的轻响：“我让老陈十分钟后到。”他吸了口烟，“你要是敢乱跑——”
“顾总。”林小婉打断他，指尖抚过铁皮柜上的划痕，“你说，十年后的今天，会是谁？”
电话里的呼吸声突然变得粗重。
林小婉挂了电话，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半圈——
“咔嗒”。
暗门另一侧，吴国强摸着怀里的檀木匣，指尖触到夹层里的微型摄像头。
他望着地下室的方向，喉结动了动，最终把摄像头塞进袖管。
而此刻的林小婉正盯着打开的铁皮柜，最上层整整齐齐放着十二本账本，封皮上的年份从 1988 到 2028，每本的边角都沾着同样的暗红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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