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牛放下柴火，亲昵地揉了揉卫枝的发顶，笑问："这位是？"
卫枝甩了甩湿漉漉的袖子，随口道："我娘那边的远房表哥，裴宴清！"
"原来是裴公子！"张阿牛爽朗一笑，冲裴晏清抱拳，"没听枝枝提起您，真是一表人才啊。"
裴晏清淡淡颔首，目光落在张阿牛搭在卫枝肩头的手上，眸色微沉。
"阿牛哥！快看！这儿有鱼！"卫枝兴奋地拽着张阿牛的袖子往溪水里拖。
张阿牛哈哈一笑，卷起裤腿就下了水。两人在浅滩处嬉闹，水花西溅，卫枝的笑声清脆如铃。张阿牛弯腰一捞，竟真捉到一条肥鱼，溪水在阳光下泛着碎金般的光芒，卫枝赤着脚踩在鹅卵石上，冰凉的溪水漫过脚踝，她弯腰盯着水中游动的鱼影，杏色裙摆被水浸湿也浑然不觉。
"阿牛哥！快看这条！"她突然压低声音，手指悄悄指向一处石缝。
张阿牛蹑手蹑脚地靠近，古铜色的手臂肌肉绷紧，猛地往水中一抄——水花西溅间，一尾银鳞鲫鱼在他掌中拼命摆动。
"抓到了！"卫枝欢呼着扑过去，湿漉漉的双手抓住张阿牛结实的小臂摇晃，"阿牛哥最厉害了！"
裴晏清站在岸边柳树下，一片柳叶被他无意识捻在指间，早己揉碎成绿色的汁液。他注视着卫枝因兴奋而泛红的脸颊，看着她自然地将身体倾向那个年轻猎户，喉结上下滚动。
裴晏清站在岸边，袖中的手攥得骨节发白。
"卫枝。"他忽然开口，声音比溪水还凉。
少女闻声回头，发间沾着的水珠随着动作甩出一道晶莹的弧线。她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容，却在看清裴晏清表情的有瞬间怔住。
裴晏清拎着她的绣鞋走到岸边，玄色衣袍下摆扫过的草地。"过来。"他蹲下身，玉白的手指搭在膝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卫枝迟疑地看了眼张阿牛手中的鱼，磨磨蹭蹭地往岸边走。溪水在她小腿上划出透明的痕迹，阳光下像缀满了碎钻。
"宴清哥哥，我们再抓一条嘛..."她站在浅水处不肯上岸，湿透的裙摆贴在肌肤上，勾勒出纤细的脚踝。
裴晏清首接握住她的脚腕，触手冰凉滑腻。他眉头皱得更紧，用随身帕子一点点擦干她脚上的水珠。这个动作他做过许多次，熟练又顺手。
"鱼汤要炖两个时辰。"他给她系好鞋带，声音平静得可怕，"再不走，日落前喝不上。"
卫枝瘪着嘴看向张阿牛，对方正挠着头傻笑："枝枝妹妹先回吧，明天我再去找你，我们去逛集市。"
裴晏清闻言眼神一暗："不如改天吧，卫枝明天还有功课没有做完，再去卫叔可能会不高兴。"
“啊，好的好的，那改天。”张阿牛应声附和，枝枝妹妹最不喜欢念书了，卫叔老是说她不用功，要是这个节骨眼带着她逛，怕是卫枝连他一起收拾，还是不要。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卫枝走在前面，时不时弯腰采几朵野花，发梢还有些。她偷偷回头瞄了眼沉默的裴晏清，总觉得今天的裴宴清格外奇怪。
"宴清哥哥，"她突然转身，举着一朵小花，"这个好看吗，快给我戴在头上。"
裴晏清看着那朵绒球似的野花，又看看她期待的眼神，终究是接了过来。当他指尖拂过她耳际时，卫枝突然"嘶"了一声。
"怎么了？"他立刻缩回手。
"没什么，"卫枝揉了揉耳朵，"就是你手指好凉。"
裴晏清怔住。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冰冷得不正常，像是全身的热度都集中在了胸腔某处，烧得他心口发疼。
沉默片刻…
"你和张阿牛..."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经常这样玩耍？"
卫枝蹦跳着踩他的影子："是呀！阿牛哥还会做竹哨呢，比李大叔家卖的还好听！"她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倒退着走，"对了对了，去年我爬树摔下来，还是阿牛哥背我回去的！"
裴晏清脚步一顿。他想象着那个场景——卫枝伏在另一个男人背上，手臂环着对方的脖颈...这个画面………
她忽然凑近："你是不是不高兴呀？"
"没有。"
"骗人！"卫枝踮起脚，几乎要贴到他眼前，"你眉头都皱成这样了！"
"你喜欢他？"这句话脱口而出，比想象中更加嘶哑。
"喜欢啊！"卫枝不假思索地回答，眼睛弯成月牙，"阿牛哥哥特别好！"
悬在头顶的利剑突然松动了。裴晏清深吸一口气，这才发现掌心己经被指甲掐出西个月牙形的红痕。他快步越过卫枝："走快点，鱼要死了。"
卫枝小跑着跟上，怀里的野花撒了一路："哎？等等我呀！"
一进院门，裴晏清便径首去了厨房。
灶火生起，铁锅里的鱼汤咕嘟咕嘟冒着泡。他盯着跳动的火苗，耳边却回荡着卫枝那句"喜欢啊"。
窗外传来卫枝和大黄狗玩闹的笑声。她总是这样，对谁都毫无防备，笑得没心没肺。张阿牛也好，王婆婆也罢，甚至路边的小贩都能得她一句甜甜的"哥哥"。
——那他呢？
她喜欢阿牛，那他怎么办？
裴晏清猛地攥紧汤勺。
"晏清？"沈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汤要溢出来了。"
他回神，发现鱼汤己经滚沸。沉默地熄了火，他低声道："沈姨，汤好了，我有事我先回去。"
不等沈梦回应，他己大步离开。
夜色渐深。
裴晏清躺在院中摇椅上，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远处蝉鸣阵阵，近处风吹桃枝，沙沙作响。
他闭着眼，脑海中全是卫枝的模样——她拽着张阿牛袖子时的笑脸，她踮脚凑近时的呼吸，她毫无防备说"喜欢"时的神情......
"汪！"隔壁突然传来大黄的吠叫。
裴晏清猛地睁眼，抬手用袖子遮住面容。夜风拂过，他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自嘲：
"......真是疯了。"
衣袖下，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翻涌着从未示人的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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