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郁川的手指刚搭上门把手,林雨眠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刺来:“你不需要在意他的想法,我要怎样都跟他没关系。”
窗外的阳光突然被云层遮蔽,病房陷入一种诡异的昏黄。
陆郁川转身,看见林雨眠己经扯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血珠顺着苍白的皮肤滚落,在床单上绽开暗红的花。
“他们在关心你。”陆郁川走回床边,从床头柜抽出纸巾按住她的伤口。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浓烈,混合着血腥味。
陆郁川不喜欢这种味道。
林雨眠猛地抽回手,黑色指甲在陆郁川手背上留下三道浅痕:“关心?”
她冷笑时露出尖尖的虎牙,“他们关心的只是林家不能有个疯女儿上社会新闻!”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病号服领口随着胸膛起伏露出一截锁骨,choker松落后,露出上面有道陈年的疤痕,像是条扭曲的蜈蚣。
陆郁川眉头蹙起,那似乎是烟头烫出来的。
“你很清楚他们不是当年你想象的模样。”陆郁川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数学公式,“你父亲每周都来看你,你母亲……”
“我母亲每天在佛堂祈祷我变回‘正常’。”林雨眠打断他,手指绞着兔子玩偶的耳朵,“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明明知道我的灵魂和尊严都碎裂开,她却还将希望寄托在神鬼之说。”
“她也只是想逃避自己的责任罢了!”
窗外的云层散开,阳光突然倾泻而入,照得她睫毛下的阴影无所遁形。
陆郁川注意到她的瞳孔在强光下收缩得像猫科动物,黑色里泛着不健康的灰。
他觉得少女说得很对,但是陆郁川却不希望林雨眠走向思想的极端。
“如果有一天,“她突然抬头,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笑,“你的父母出现在你面前,说当年抛弃你有苦衷,你会不计前嫌地回到他们身边吗?”
病房里的监护仪突然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是为这个荒谬的问题打节拍。
陆郁川感到一种奇特的抽离感,仿佛站在第三视角观察这场对话。
这倒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不知为何,陆郁川莫名感觉非常好笑。
荒缪的黑色幽默……没错,黑色幽默。
“不会。”他的回答干脆得像剪刀剪断线头。
林雨眠的眼睛亮了起来,那种病态的兴奋感又出现了:“为什么?”
“因为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陆郁川指了指她锁骨上的烫痕,“永远不会变回原来的皮肤。”
“我己经是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了,从小到大我没有花过他们一分钱,得到过属于他们的一点温情。所以对我而言,‘父母’这两个字实在是太过于遥远。”
“即使他们找到了我,叙述曾经的那些弯弯绕绕,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需要他们的可怜。”
林雨眠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新旧交织的伤痕,突然笑出声:“所以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相信伤疤比誓言更真实。”
“因为受过伤,所以我们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如果有想要拥有的东西,哪怕付出再多,甚至是伤害自己,只要留住了不就好了!”
陆郁川没有否认这一点。
监护仪的节奏突然变快,林雨眠的心跳正在加速。他看见她悄悄把那只残缺的兔子玩偶藏到身后,像是突然羞于展示自己的软肋。
陆郁川说道:“但你错了,我不恨他们。”
“什么?”
“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他们,而你还在乎你的家人。”
陆郁川能够看出,林雨眠在心底里仍旧抱有着对于家人的期望。
林雨眠真的喜欢自己吗?
或许有一点,但是绝对不多。
当初她接近自己,其实更多的,是为了报复她的父母兄长。
【看,爸爸妈妈,都是因为你们对我不重视,你们任由我在大伯家受到侮辱,我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喜欢陆郁川,非常非常喜欢,即便伤害我自己的血肉也在所不惜,你们在我的生命里什么也不是,你们根本没有办法让我生出一点感情】
林雨眠毫无疑问是聪明的,如果用常人的角度来看待,恐怕真的会以为她是小说文本里的阴暗病娇地雷妹,为了留住男人可以不惜伤害自己。
可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要聪明。
可是聪明人往往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思绪至此,陆郁川迟疑了一瞬,或许他也没看清自己……
对吗?
林雨眠的表情凝固了。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被单,指节发白:“那不一样……”
“每个人都有苦衷。”陆郁川的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但苦衷不能抹消伤害,而伤口也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揭开。”
林雨眠突然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砸向墙壁,碎片西溅。
一块锋利的碎片擦过陆郁川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你撒谎!”她尖叫着,声音撕裂了病房的平静,“你明明比谁都冷漠!那天在咖啡馆,你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块腐烂的肉!你明明也应该和我一样!”
“你是黑暗,可我是虚无啊……”
陆郁川用手指抹去脸颊的血迹,看着那抹红色在指尖晕开。
监护仪的警报声刺耳地响起,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医护人员涌入房间,为首的医生迅速给林雨眠注射了镇静剂。
她的挣扎渐渐减弱,最后变成床单下一个小小的隆起。
那只兔子玩偶掉在地上,刚缝好的线又崩开了,棉花从裂缝里漏出来。
陆郁川弯腰拾起那只残破的兔子玩偶,指腹着裂口处参差的线头,像溃烂伤口渗出的脓血。
他轻轻一扯,整条缝合线应声而断——这针脚本就脆弱得可笑。
“急了。”
………
走廊上,林珩像头困兽般来回踱步,定制皮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焦躁的节奏。
见陆郁川出来,他猛地刹住脚步,领带因剧烈动作歪斜了几分。
“你又对她做了什么?”林珩一把揪住陆郁川的衣领,铂金袖扣硌在锁骨上生疼,“医生说她情绪刚刚稳定!”
陆郁川任由他拽着,手中的玩偶垂落在两人之间。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彩绘玻璃,在玩偶残缺的左眼上投下血红色的光斑。
“她问了个有趣的问题。”陆郁川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关于如果我的父母突然出现……”
林珩的手指骤然收紧:“你他妈拿这个刺激她?”
他的呼吸喷在陆郁川脸上,带着香烟和威士忌的混浊气息,很显然男人趁着刚才的时间喝了口酒,这味道实在是令陆郁川厌恶。
“你知道她这些年……”
“我知道。”陆郁川突然抬手,玩偶软绵绵的身体隔在两人之间,“所以她需要专业人士,而不是你雇来调查我的私家侦探。”
他指尖一挑,从玩偶裂口处勾出个微型窃听器,金属外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林珩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松开手,后退半步,喉结艰难地滚动:“这是保护措施……”
“真遗憾。”陆郁川将窃听器捏碎,塑料碎片从玩偶肚子里簌簌落下,“你妹妹比你想象的聪明得多。”
他晃了晃玩偶,“这东西她故意留着的。”
监护仪的警报声透过门缝传来,尖锐得刺耳。
林珩抹了把脸,突然显得疲惫不堪:“你到底想怎样?”
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穹顶倾泻而下,将两人的影子压缩成脚下两团模糊的黑斑。
陆郁川望向窗外,一辆救护车正呼啸着驶离急诊区,红蓝灯光在建筑物上流转。
“她需要真正的道歉。”陆郁川将玩偶塞进林珩手中,“而不是你们精心编织的赎罪戏码。”
玩偶触手潮湿,带着林雨眠掌心的冷汗。林珩低头看着那道裂口,突然嗤笑出声:“你以为我们没试过?十二岁接她回来那天,父亲跪在地上道歉……”
他的声音哽住了,昂贵的西装袖口蹭过发红的眼眶,“她当场用水果刀划开了手腕。”
走廊尽头,护士推着药车经过,橡胶轮子在地面发出黏腻的声响。
陆郁川整理着被扯皱的衣领,锁骨处还残留着袖扣的压痕。
“那就继续跪着。”他说,“首到她愿意抬头看你们为止。”
林珩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亮光:“你根本不懂!我们试过一切——最好的心理医生,最贵的疗养院……”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甚至按照她小时候画的图纸,原样复刻了所有被毁坏的玩偶。”
陆郁川走向电梯,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回荡。
他在拐角处停下,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
“你们总在补偿过去的林雨眠,却没人看见现在的她。”
电梯门缓缓开启,冷白光晕中映出林珩僵立的身影。
他手里还攥着那个玩偶,棉花从裂缝中漏出来,飘落在帆布鞋边。
医院正门的自动玻璃门向两侧滑开,热浪扑面而来。陆郁川眯起眼睛,烈日将泊车场的沥青路面烤出扭曲的蜃景。他掏出钥匙,不远处一辆黑色摩托车应声亮起车灯。
“等等!”林珩的身影从身后追来。他站在台阶上,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早先的精英形象荡然无存,“至少告诉我,她今天吃早餐了吗?”
陆郁川跨上机车,发动机轰鸣着苏醒。热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下面那双平静得过分的眼睛。
“吃了。”他戴上头盔,声音透过护目镜变得沉闷,“虾饺剩了两个,她说太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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