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带。
陆郁川推门而入时,林雨眠正坐在窗边缝补那只兔子玩偶,黑色长发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手指灵活地穿针引线。
说到针线活……
“早餐。”
他将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金属与木质表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林雨眠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
今天的笑容比昨天自然了些,至少不再像个强行扯动面部肌肉的木偶。她放下玩偶,手指轻轻抚过保温盒边缘:“今天是什么?”
“皮蛋瘦肉粥和虾饺。”陆郁川拉开椅子坐下,从背包里取出一本旧书,“不急着吃,我今天来的比较快,先晾一会儿。”
林雨眠的目光落在书脊上:《月亮与六便士》。
她歪了歪头:“毛姆?”
“嗯。”陆郁川翻开书页,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这本书他己经读过三遍,折痕处积累着细微的磨损。
查尔斯·斯特里克兰德原本是伦敦一名平凡的证券经纪人,中年时突然抛弃稳定的工作、优渥的生活和妻儿,只身前往巴黎追求绘画梦想。
他的行为被周围人视为疯狂和冷酷,但他毫不在意世俗眼光,在贫困与孤独中坚持创作。
后来他流落到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在与自然和原始文化的交融中找到了艺术的真谛,创作出震撼人心的作品。
最终他因麻风病双目失明而死,临终前在小屋墙壁上完成了毕生杰作,却嘱咐土著妻子将其焚毁。
林雨眠小口啜饮着粥,眼睛却一首盯着他手中的书:“听说这本书争议很大。”
“确实。”陆郁川的指尖停在一段被铅笔标记过的文字上,“有人赞颂斯特里对艺术的纯粹追求,也有人谴责他抛妻弃子的冷酷。”
阳光慢慢移到书页上,照亮了那段话:“我那时还不了解人性多么矛盾,我不知道真挚中含有多少做作,高尚中蕴藏着多少卑鄙,或者,即使在邪恶里也找得着美德。”
林雨眠的勺子突然停在半空:“你觉得斯特里克兰德是英雄还是混蛋?”
陆郁川合上书,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纱布上:“他只是个可怜的自私鬼。”
这个回答似乎取悦了林雨眠,她轻笑出声,黑色指甲敲击着碗沿:“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不像那些心理医生,总想把所有人都塞进‘健康’或‘病态’的盒子里。”
陆郁川继续翻阅书籍,任由沉默在病房里蔓延。
毛姆的文字有种冷酷的精确,像手术刀般剖开人性的伪饰。
这正是陆郁川欣赏的地方——不歌颂崇高,也不刻意贬低,只是平静地呈现人类行为的复杂性。
斯特里克兰德的自私体现在对所有人的无情利用和伤害:
毫无预兆地抛弃家庭,不留一分钱,甚至不觉得愧疚,认为妻子的痛苦与自己无关。
尽管施特略夫救了他的命,他却勾引其妻子布兰奇,并在她自杀后冷漠地说:“她的死活关我什么事?”
在塔希提,他娶爱塔并非出于爱情,而是因为她能提供食物、住所和安静的环境,让他专心画画。
毛姆借叙述者之口评价: “斯特里克兰德是个可恶的人,但我依然认为他很伟大。 ”
他的自私不是普通的利己,而是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纯粹自我中心主义,完全无视社会道德和情感约束。
然而,他并非只是一个简单的恶棍,他的可怜之处在于他不是“选择”了艺术,而是被艺术“选中”,像被魔鬼附身一样,不得不画。
他无法与人建立正常关系,因为任何情感都会干扰他的创作。这也导致了他最后自我毁灭的结局,在塔希提染上麻风病,失明后仍疯狂作画,最终死去,杰作也被烧毁。
他的悲剧在于——必须成为怪物,才能成就艺术。
林雨眠突然说,“我最喜欢书中那个荷兰画家德克·施特略夫。”
陆郁川挑眉:“那个被戴绿帽子还帮情敌说话的蠢货?”
“因为他爱得纯粹。”林雨眠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兔子玩偶残缺的耳朵,“即使被伤害,也不改变爱的本质。”
陆郁川没有立即回应。窗外传来鸟鸣,清脆得与病房的消毒水味格格不入。
他想问,她能接受被绿吗……
“你认为斯特里克兰德找到他想要的了吗?”林雨眠问,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陆郁川看向窗外。阳光正好,照得翠树上的露珠闪闪发光:“他找到了表达的方式,但代价是失去作为人的温度。”
“这值得吗?”
“这取决于你更看重什么。”他合上书,“月亮,还是六便士。”
林雨眠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呢?你更看重什么?”
陆郁川没有抽回手。他平静地注视着她眼中翻腾的情绪风暴:“我不做选择。我既要月亮的光辉,也要六便士的实在。”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林雨眠的预料。她松开手,表情变得复杂:“这不可能。”
“事在人为。”
林雨眠低头看着粥碗,突然笑了:“你真奇怪。既不像那些假装关心我的医生,也不像那些只会纵容我的家人。”
陆郁川重新翻开书页:“我只想要做个看故事的旁观者,可是你却拖着我入局。”
陆郁川觉得自己己经看穿了眼前的少女,彻底看穿。
阳光渐渐西斜,病房里的光影不断变换。林雨眠吃完早餐后,安静地继续缝补她的玩偶。
陆郁川则沉浸在毛姆的世界里,偶尔抬头看一眼输液瓶的进度。
这种默契的沉默持续到护士来换药。当针头刺入林雨眠苍白的皮肤时,她条件反射般抓住陆郁川的衣角,但很快又松开,黑色指甲在被单上留下几道细微的褶皱。
护士朝着陆郁川投来感激的眼神,要知道他不在的时候,这富家小姐是有多折磨人啊!
“疼吗?”护士离开后,陆郁川问。
林雨眠摇摇头,举起补好的兔子玩偶:“看,修好了。”
玩偶腹部的裂口被整齐地缝合,用的是鲜红色的丝线,像一道醒目的伤疤。
陆郁川合上书:"明天想吃什么?"
“你要走了吗?”
“只是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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