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郁川踩着斑驳的树影慢慢走着，人行道上的落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英雄情结”这个词突然浮现在脑海，带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他厌恶这种情结，就像厌恶老旧地下室走廊里那些廉价的小广告。
披着浪漫的表皮，初尝令人迷恋，而后则是令人牙酸的呕腻。
将小说中的浪漫情节剖析开，也就只剩下现实的丑陋。
那么拯救与被拯救，其实也不过是一场精心包装的权力游戏。
施救者享受道德优越感，被救者则获得逃避责任的完美借口，依附寄生在施救者的身上，彻底失去独立与尊严。
红灯亮起，他停在十字路口。
身旁一对情侣十指相扣，女孩正仰头说着什么，眼睛亮得像盛满星星。
“真是荒谬。”
绿灯亮了，陆郁川随着人群走过马路，踏在斑马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少年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自我审判。
陆郁川清楚自己给不了任何承诺，他对于爱情的理解仅仅停留在表面。
不是出于道德约束，而是更深层的、近乎生理性的排斥：
他可以成为任何人生命中的“必要存在”，但不能成为“不可或缺存在”。
公寓楼下，野猫在垃圾桶旁翻找食物。
陆郁川蹲下身，从保温桶里取出林雨眠没吃完的小笼包。
猫警惕地看着他，最终抵不过诱惑，叼起食物飞快逃走。
“看，这才是健康的关系。各取所需，互不亏欠。”
陆郁川眉眼冷漠，“我也不需要猫的报恩。”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格外清晰。
推开门，公寓里弥漫着淡淡的柠檬清洁剂味道，所有物品都摆在它们该在的位置，就像他精心维持的人生。
陆郁川解开衬衫的扣子，倒在床上。
日光透过玻璃窗漫进来，给茶几上的星黛露玩偶镀上一层柔光。
他伸手拨了拨玩偶的耳朵，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是她们？
为什么选择苏素、秦轻轻、林雨眠这些麻烦的对象？明明有更容易得手的目标，比如酒吧里那些投怀送抱的女孩。
——因为难度？
不，不只是这样。更深层的原因是，他需要确认自己依然“正常”。
就像用疼痛确认自己还活着，他用这些复杂关系来测试自己残存的人性。
手机震动起来。是黄思雅发来的消息：“雨眠今天吃完药了，谢谢你的早餐。”
陆郁川没有回复，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矛盾：
既厌恶成为别人的救世主，又无法彻底切断这些羁绊。
陆郁川觉得自己虽然是渣男，但也仅仅是在常人眼中花心的程度，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去彻底掌控，随意伤害秦轻轻她们。
更没有要通过这些肮脏的手段，把女孩折磨成那种离开自己就活不下去的废人……好吧，陆郁川觉得自己还要添加上虚伪的标签，可能这些行为己经成了刻在DNA里了。
但如果真的需要自己，充当她们人生中的救世主，陆郁川希望她们拥有能够独自面对一切的勇气，而不是成为摆放在爱的橱柜里，化作精致模特玩偶。
“好吧好吧，我的占有欲还是挺强的。”
“所以……我还真是虚伪。”
………
吃完午饭之后，陆郁川洗了个冷水澡。
手机震动声穿透水声传来。车行发来的消息，简洁明了：“车己到店。”
陆郁川擦干身体，套上一件黑色T恤。镜子里的少年眼神清明，看不出任何纠结的痕迹。
正午的阳光刺眼得近乎暴烈。车行门口，那辆杜卡迪Panigale V4S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金属光泽，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陆郁川在高考之后就己经考完了D本驾驶证和机动车驾驶证。
选择买摩托车，也仅仅是因为他更喜欢体验风吹过耳畔的感觉。
陆郁川的手指抚过碳纤维车身，触感冰凉而光滑。
销售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介绍着性能参数，但他只记住了几个数字：1103cc排量，234匹马力，0-100加速2.8秒。
“需要试驾吗？毕竟这辆车的性能太过于凶悍了，要是掌握不好我建议你换一辆。”
“那倒是不用。”
陆郁川接过钥匙，金属的凉意渗入掌心。他戴上头盔，跨上机车，引擎轰鸣的瞬间，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没有暧昧不清的情感，没有复杂的心理博弈，只有纯粹的动力与速度。
跑了两圈，感觉还不错。
牌照手续比想象中顺利。两小时后，他己经驶离城区，向着郊外的山路进发。
风压挤压着胸腔，速度表的指针不断右移。150km/h，180km/h，200km/h……景物在视线边缘扭曲成色块，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引擎的咆哮。
第一个急弯出现在眼前。陆郁川没有减速，反而拧动油门。
后轮轻微打滑的瞬间，他调整重心，膝盖几乎擦到地面。
轮胎与沥青摩擦产生的震动通过车架传递到全身，这种濒临失控的边缘感让他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存在。
——这才对。
没有拯救与被拯救，没有依赖与羁绊，只有最原始的物理定律：速度、重力、摩擦力。
要么征服，要么毁灭！
山路上没有其他车辆。陆郁川不断挑战着弯道的极限，每一次倾斜都像是在与死神擦肩而过。汗水浸透了T恤，又被高速流动的空气吹干。他的大脑异常清醒，所有杂念都被速度过滤得一干二净。
在一个近乎180度的发卡弯前，他终于踩下刹车。减速过猛导致后轮抬起，整辆车几乎首立起来。
世界在视线中颠倒了一秒，又重重落回原位。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橡胶燃烧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陆郁川停下车，摘下头盔。山风立刻灌进汗湿的头发，带来一阵凉意。
他站在悬崖边缘，俯瞰着远处模糊的城市轮廓。从这个距离看，那些困扰他的人际关系渺小得几乎不存在。
引擎再次轰鸣。回程的速度比来时更快，仿佛要把所有思绪都甩在身后。
在极限速度下，人类的情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公寓楼下，他锁好车，手指因为长时间握把而微微发抖。
淋浴水声中，手机又响了几次。陆郁川没有理会，任凭水柱冲击着紧绷的肌肉。
今天的冒险给了他一个启示：解决矛盾的方法不是逃避关系，而是找到平衡——就像驾驭那台狂暴的机车，既不完全控制，也不放任自流。
即是包容一切。
………
夜幕降临，陆郁川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
光标闪烁许久，他终于敲下一行新字：
“有些关系像机车弯道，过度控制自我会失去速度，完全放手则会冲出悬崖。”
“一味上善若水只会成为软弱，学会海纳百川才是目标。”
少年轻笑一声：“所以，第三个目标吧，就是你了。”
“林雨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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