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时停了，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林小满蜷缩在地下室的床铺上，煤油灯的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她手中的笔记本照得忽明忽暗。“X月 X日，雨。今天古董店来了闹事的人，陆总似乎在隐瞒什么……”字迹被她反复描画，洇开的墨痕如同她此刻混乱的思绪。
辗转反侧到后半夜，她终于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白天那场闹剧后，陆氏古董店显得格外寂静，只有更夫打梆子的声音远远传来。林小满鬼使神差地朝着陆承钧的书房走去，她告诉自己，只是想再看看那本《饮流斋说瓷》，可心底某个声音却在叫嚣着：去找真相。
书房的门虚掩着，檀木特有的香气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扑面而来。林小满屏住呼吸推开门，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书案上，将陆承钧常用的那盏青瓷台灯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的目光扫过书架上排列整齐的典籍，最终落在书桌右下角那个半开的抽屉上。
抽屉里躺着一本皮质相册，封面上烫金的花纹己经磨损，露出底下斑驳的皮革。林小满咽了咽口水，伸手将相册拿出来。翻开第一页，一张泛黄的照片映入眼帘：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子站在摆满古董的实验室里，嘴角挂着温婉的笑，手中拿着放大镜，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瓷器。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晴晴，初到陆氏”。
林小满的心跳陡然加快。苏晴？难道这就是陆明溪口中那个跳楼的女子？她继续往后翻，相册里的照片越来越多，每一张都是不同的年轻女孩，她们穿着各异，却都带着相似的青涩笑容。有的在临摹古画，有的在摆弄青铜器，而照片背面，无一例外都写着名字和日期。
“林小满！”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她手一抖，相册差点掉在地上。陆明溪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黑色真丝睡袍松松垮垮地裹着她的身体，发梢还滴着水，显然刚洗完澡。她的眼神落在林小满手中的相册上，瞳孔瞬间收缩，“谁允许你进书房的？”
“我……我只是……”林小满结结巴巴地解释，却被陆明溪一把夺过相册。女人的指甲划过照片，声音冷得像冰：“看来白天的教训还不够？偷听、翻东西，下一个是不是要把陆氏的秘密卖给沈墨？”
“我没有！”林小满急得眼眶发红，“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那只青花瓷碗会变成赝品，为什么……”
“为什么？”陆明溪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讽刺，“因为有人觊觎陆氏的地位，因为这个圈子从来就不干净！”她将相册狠狠摔在书桌上，照片散落一地，“而你，最好离这些事远点。”
林小满弯腰去捡照片，一张滑落的照片突然引起她的注意。照片上的女孩穿着浅蓝色校服，站在陆氏古董店门口，笑容灿烂。这不就是自己第一天来应聘时的样子吗？照片背面的字迹是陆承钧的：“小满，初见”。
“别看了！”陆明溪一把将照片抢过去，“父亲年纪大了，总爱收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你要是聪明，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她转身走向门口，却在即将离开时停住脚步，“明天开始，你不用跟着父亲学鉴定了。库房需要人整理，你去帮忙。”
林小满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是要将她从核心圈子里踢出去吗？“陆总，我真的只是……”
“我说了，够了！”陆明溪猛地转身，睡袍领口大开，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疤痕，“非要我把当年的事再说一遍？苏晴就是因为好奇心太重，才落得那样的下场！”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记住，在陆氏，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
等陆明溪的脚步声消失，林小满才慢慢蹲下身。散落的照片中，苏晴的笑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捡起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苏晴抱着一个青花瓷瓶，瓶身的缠枝莲纹与白天那只赝品上的图案如出一辙。难道苏晴的死，和这只青花瓷碗有关？
回到地下室，林小满躺在床上，望着斑驳的天花板。煤油灯己经熄灭，黑暗中，她的思绪却愈发清晰。从第一天进店时陆明溪的敌意，到今天这场闹剧，再到这本神秘的相册，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一个事实：陆氏古董店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二天清晨，林小满顶着黑眼圈去库房报到。周叔正在整理木箱，看到她欲言又止：“丫头，别往心里去。陆总也是为你好。”
“周叔，您知道苏晴的事吗？”林小满突然开口。
周叔的手一抖，木箱里的青铜爵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他转身从架子上拿下个锦盒，“去，把这个送到陆老板书房。”
林小满接过锦盒，正要离开，周叔突然叫住她：“记住，有些事，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书房里，陆承钧正在擦拭那只明代宣德炉。看到林小满，他的动作顿了顿：“听说明溪把你调去库房了？”
林小满将锦盒放在桌上，鼓起勇气：“陆老板，我昨天在书房……”
“我知道。”陆承钧叹了口气，“那本相册，是我这些年的一个执念。”他戴上老花镜，从锦盒里取出个放大镜，“每个来到陆氏的年轻女孩，我都想尽力培养，就像当年想培养晴晴一样。”
“苏晴她……”
“她是个天才。”陆承钧的目光变得遥远，“鉴定、修复，样样精通。可惜……”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不说了。你好好在库房做事，有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离开书房时，林小满的心情愈发沉重。她感觉自己就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而每揭开一层，就会发现更多的秘密。当她回到库房时，发现自己负责整理的第一个木箱里，装着的正是十几只青花瓷碗，碗底的款识与昨天那只赝品如出一辙。
潮湿的库房里，霉味愈发浓重。林小满蹲下身，仔细观察这些碗。突然，她发现其中一只碗的底部有个极小的刻痕，像是某种标记。正当她想看得更清楚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慌忙将碗放回木箱，转头看见陆明溪倚在门框，手中端着一杯红酒：“看得很仔细？”
林小满站起身，挺首脊背：“陆总，我只是在做您吩咐的事。”
“最好是这样。”陆明溪抿了一口红酒，猩红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在真丝睡袍上晕开一片深色，“记住，不该你知道的，别多管闲事。不然，下一个躺在相册里的，可能就是你。”
夜幕再次降临，林小满躺在床上，听着地下室天花板传来的脚步声。她悄悄摸出藏在枕头下的笔记本，借着月光写道：“X月 X日，阴。今天离真相又近了一步，可我却越来越害怕。苏晴的死、神秘的相册、青花瓷碗……陆氏到底藏着多少秘密？我该继续查下去吗？”
窗外，乌云遮住了月亮，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而在这黑暗中，林小满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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