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的湿气裹着蝉鸣渗进陆氏古董店的每道缝隙，林小满握着鸡毛掸子的手心沁出薄汗。她踮脚擦拭博古架顶层的明代宣德炉，铜锈特有的腥气混着檀木幽香，在凝滞的空气里发酵。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惊得她差点摔下木梯。
“这分明是赝品！”粗犷的男声震得彩绘玻璃嗡嗡作响。林小满攥着掸子冲下楼梯，正撞见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围着展柜。为首的刀疤脸将一只青花瓷碗的残片狠狠拍在桌面上，釉面的缠枝莲纹裂成蛛网状，在灯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陆明溪踩着高跟鞋从二楼旋下，黑色旗袍开衩处的珍珠链随步伐轻晃：“这位先生，陆氏从不出售赝品。”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却在瞥见瓷碗残片时，眼睫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刀疤脸抓起展柜旁的鉴定证书甩向空中，纸片如雪花般飘落：“‘清康熙五彩缠枝莲纹碗’？老子在潘家园混了二十年，会看不出这是注浆胎？”他身后的两个跟班立刻附和，骂骂咧咧的声音在空旷的店内回荡。
林小满的目光扫过满地碎片，突然注意到瓷碗底部的款识——“大清康熙年制”六个字写得呆板生硬，确实与康熙官窑的飘逸笔锋相去甚远。可这只碗明明是上周她跟着陆承钧整理库房时亲眼放入展柜的，当时陆老板还特意讲解过碗底的“泥鳅背”特征。
“明溪，出什么事了？”陆承钧拄着拐杖从书房走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狼藉的地面，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林小满注意到老人扶着拐杖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刀疤脸转头看到陆承钧，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陆老板好大的架子，让我们等了半小时。”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叠文件甩在桌上，“要么十倍赔偿，要么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工商局！”
陆明溪伸手去拿文件，却被刀疤脸抢先按住：“陆小姐这么着急，不会是想销毁证据吧？”他的目光突然扫向林小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听说陆氏新收了个学徒，该不会是……”
“够了！”陆承钧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震得青石板微微发颤，“周叔，报警。”他的声音虽稳，但林小满看到老人脖颈处凸起的血管，像盘踞的蚯蚓般扭曲。
刀疤脸闻言大笑，从怀中掏出手机晃了晃：“陆老板怕是还不知道，工商局的车己经在路上了。”他话音未落，店外就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几名执法人员鱼贯而入。
林小满感觉背后发凉，这一切太过巧合。她下意识看向陆明溪，只见女人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旗袍上的盘扣在剧烈起伏的胸口处微微晃动。执法人员开始拍照取证时，陆明溪突然开口：“各位，能否容我们内部先核查？”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只碗，确实不该出现在展柜。”
林小满猛地抬头，正对上陆明溪投来的目光。那眼神里有警告，也有一丝慌乱。她突然想起三天前整理库房时，曾看见周叔神色匆匆地抱着个木盒进入陆明溪的办公室。当时她没在意，此刻回想，木盒的大小形状，与这只青花瓷碗的包装盒极为相似。
“陆总，这是有人故意栽赃！”林小满脱口而出，却在接触到陆明溪冰冷的眼神时，声音戛然而止。刀疤脸的笑声再次响起：“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我看就是你们店大欺客！”
执法人员开始记录信息时，陆承钧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如同枯树枝。林小满想上前搀扶，却被周叔拦住。老人的手掌布满老茧，传递出不容置疑的力量：“别添乱。”
混乱中，林小满的目光扫过店外的街道。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马路对面，车窗降下的瞬间，她瞥见车内坐着个戴墨镜的男人。那人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烟雾缭绕间，嘴角勾起的弧度与刀疤脸如出一辙。当她想看得更清楚时，轿车却突然发动，消失在雨幕中。
“陆氏必须给个说法！”刀疤脸的怒吼将林小满拉回现实。她看着陆明溪强撑着与执法人员周旋，看着陆承钧苍白的脸色，突然意识到，这场闹剧背后，藏着更大的阴谋。而自己，早己被卷入这暗流之中。
夜幕降临时，工商局的人终于离开。陆氏古董店的灯牌在雨中忽明忽暗，像一只疲惫的眼睛。林小满躲在楼梯拐角，听见陆明溪压抑的怒吼：“一定是沈墨！除了他，没人会这么做！”
“明溪，先查清楚再说。”陆承钧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当务之急，是找到那只真碗。”
林小满的心跳陡然加快。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这是阴谋！她想起白天陆明溪反常的表现，想起那个神秘的木盒，还有马路对面的黑色轿车。所有线索在她脑海中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有人想搞垮陆氏，而陆明溪似乎早就有所察觉。
“还有那个学徒。”陆明溪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她今天太活跃了。父亲，你确定能信任她？”
林小满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听见陆承钧叹了口气：“小满是个好孩子，别把她牵扯进来。”
“当年苏晴……”陆明溪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林小满想起上次偷听到的争吵，想起那个跳楼的苏晴。原来在陆明溪眼中，自己始终是个危险的存在。
雨越下越大，打在屋檐上的声音像无数把锤子敲击着林小满的心。她悄悄退回地下室，打开煤油灯，在笔记本上匆匆写下：“X月 X日，雨。今天古董店来了闹事的人，陆总似乎在隐瞒什么。那只青花瓷碗，还有马路对面的车……一切都不对劲。我该怎么办？”
灯光摇曳中，笔记本上的字迹被晕染得模糊不清。林小满望着窗外的雨幕，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孤独。在这个充满秘密的古董店里，她以为找到了容身之所，却不知自己早己成为别人棋局中的一颗棋子。而这场暗潮涌动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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